第39章

  老侯夫人虽是嘴中嘀咕着,到底不敢推辞。
  且不说定国公受圣上重用,光是一个公字,就能压侯府一头。
  洛夫人坐在集福堂中,心不在焉地看着下人端茶递水,很是忧虑。
  她昨夜梦见晗儿受委屈病倒,那梦实在太过逼真,若非如此,她绝不会如此冒失上门。
  洛蕤:我病了,我装的,连梦都是我造的。
  老侯夫人是不准备通知洛蕤的,做媳妇的,受点气就称病,好大的架子!
  今日就该晾着她,让她明白娘家再威风,她既已入侯门为妇,便是罗家人。
  哪怕死了,亦是罗家的鬼。
  谨守妇德,乃是第一要务,哪怕是自己的亲娘,罗家不让见,她也是见不着的。
  凝晖殿中,今日休沐的罗令逸听说国公夫人来了,又得知母亲并未知会洛蕤。
  心中冷笑一声,觉得颇为畅快。
  一会儿母亲少不得要夹枪带棒说一说洛蕤的不足之处。
  昨晚受了一肚气的罗令逸不想错过这大快人心的一幕,决计一会儿去拜见岳母大人。
  瞧瞧堂堂国公夫人受气的模样。
  老侯夫人存心磨蹭了一番,方由王嬷嬷扶着走出来。
  此时洛夫人面前的茶水已换了好几次,心知对方端架子,可女儿嫁了过来,她也只能按耐下曝脾气,扬起一个笑脸。
  略寒暄几句后,洛夫人关切地询问洛蕤可好。
  老侯夫人面上淡淡的:“大约是天愈发热了,晗儿也动不动就上火,昨天不过被下人冲撞了几句,便说自己胸闷气短,正在房中歇着呢。”
  洛夫人心知女儿一向懂事,若非受了委屈,绝不会这般任性,忍着气好言好语道:“可否让我见一见晗儿?”
  老侯夫人眼皮也未抬:“不必去了,她连这中馈都不愿管,推给婆母受累,想必真是不得空。既如此,又怎有心思见外人呢?”
  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可她底气十足。
  女子嫁夫从夫,娘家便是外人了,此话说得再难听,也无任何可指摘之处。
  “啪!”
  洛夫人直接就把茶盏摔了。
  王公贵胄之家的府邸多半在御街附近,两家明明离得很近,不过几条街的距离。
  可自洛晗出嫁,当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几年来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许多时候,是在世家宴请中,母女才得以短暂相见。
  她的晗儿总说,婆母宽厚,夫君体恤,如今看这老虔婆尖酸刻薄的样,这绝非事实。
  即如此,还忍个什么劲?
  真当国公府无人为晗儿撑腰不成?
  老侯夫人一惊,沉下脸:“这便是国公夫人的做客之道?”
  洛夫人冷笑:“这茶盏看着好端端的,谁知上面油腻不堪,令人手滑,永昌侯府的待客之道,才是让我大开眼界。”
  老侯夫人怎么不知她这是指桑骂槐,可她手中还握着杀手锏,根本无惧国公夫人的指责。
  “国公夫人真是会无中生有,想必晗儿便是得你真传了。”
  洛夫人微愣,这意思是晗儿有什么错处被他们拿捏住了?
  她正要询问,洛蕤随着慌乱的通传声直接进来了。
  洛夫人当即起身,迎了洛蕤细细端详。
  只见她气色颇好,并无病容,难得是神色竟比往日看着还要舒朗几分。
  洛夫人提着的一颗心轻轻放下。
  “晗儿,我昨日梦见你身体有恙,着实担忧,你无事便好。”
  洛蕤勉强一笑:“娘亲放心,晗儿就是昨日被过继到我名下那孩子的丫鬟顶撞了,侯爷又出声维护,当时有些气不过罢了,如今已大好。”
  “什么?”洛夫人一颗心又狠狠地揪了起来,登时眼中含怒。
  “老侯夫人,晗儿和侯爷正当盛年,怎的就到了过继子嗣的地步?府中竟还让刁奴欺主,不知是家风如此,还是另有隐情?还望明言!”
  面对质问,老侯夫人一点不慌,那句“无中生有”,可不是随便说的。
  她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笑:“为何过继,不若问问你的好女儿。”
  第53章 侯门主母休夫记05
  当初过继世儿时,罗令逸便告诉老侯夫人,洛晗会认下是她无法生育,才要过继。
  上辈子,过继了罗子世后的第二日,罗令逸带着他和原主去了国公府。
  洛晗便是如此说的,搞得洛家人都觉得亏欠侯府,对罗令逸心生感激不说,对罗子世都有了七分真心疼惜。
  “好,我便说了。”
  洛蕤朝着老侯夫人拜了拜,神情恭敬,礼数上挑不出一丝错。
  “是侯爷身有隐疾,无法绵延子嗣,于是同我商量过继之事,我自然是答应的。”
  老侯夫人吓得一个激灵就坐直了身子。
  正风度翩翩踏进集福堂的罗令逸,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向来要面子,素以君子之风示人,想不到却被洛蕤这般泼了脏水,顿时急火攻心,面容都扭曲起来。
  “你怎能如此说!”
  洛蕤委屈看他一眼:“是婆母让我说的,长辈要我说,我不敢不从,只能据实以告。”
  罗令逸没忍住,瞪了老侯夫人一眼。
  老侯夫人一阵心塞:怪我咯?
  只是他母子二人都知道,这样一顶奇耻大辱的帽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戴在头上,若是传出去,岂不颜面扫地?
  侯府清誉亦会毁于一旦。
  “晗儿想必是病得不轻,才说出这等颠倒是非的疯言疯语。明明是晗儿不能生,我逸儿怜惜,才答应她无中生有,过继子嗣。晗儿,你说是也不是?”
  老侯夫人语气含着浓浓警告。
  洛蕤想了想:“婆母说是媳妇不能生,倒也是有可能的。”
  罗令逸见她认清形势,服软了,冷冷追问:“什么叫有可能?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洛夫人亦有些担忧:“晗儿莫怕,有什么你都可告诉娘亲。”
  洛蕤垂眸,羞涩开口:“女儿尚是处子之身,既然从未有过,便也无法推断能不能生。”
  一辈子的影后不是白当的,她演技丝滑,又贴合原主性情,看得洛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好一个永昌侯府,真是欺人太甚!明知罗令逸身患恶疾还要娶我家晗儿,晾着多年不说,竟还想让她承担无所出的恶名,今日侯府是否该给我洛家一个交代!”
  “国公夫人想要什么交代?”
  老侯夫人只面皮颤了颤。
  “我罗家妇胡言乱语,确是我这做婆母的管教不严,我自当严加管教这不成器的儿媳。至于她不孝长辈,多年无所出,我们罗家都未有计较,国公夫人这般倒打一耙,是想逼罗家休妻?”
  “青天白日,是谁倒打一耙?”洛夫人气得就要好好理论一番。
  洛蕤却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说道:“母亲莫急,女儿不想被休,走,我送母亲到二门。”
  洛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牵着走出了集福堂。
  她心疼极了:“晗儿,你告诉母亲,这些年到底过得如何,若这日子不想过了,咱们便和离,救你出这苦海。”
  这一家子瞧着都是黑心黑肺的,她实不想让自己如珠如宝般疼爱的女儿在此受磋磨。
  洛蕤拍了拍洛夫人的手:“母亲莫激动,您也知世家没有和离妇,晗儿一时痛快,却会连累整个国公府和洛氏一族。更别说,侯府如今存心恶心人,以休妻做威胁。”
  洛夫人握着洛蕤的手指发抖,她怎不知女儿说的句句是实。
  侯府要反咬一口,说她的晗儿不能生,左右此事又不可能在世人面前证实。
  而那孝不孝的,还不是老侯夫人一张嘴说了算。
  光是和离,就会累及声名,若要是被休,更是世人难容,家族蒙羞之耻。
  这很不公平,然而女子的一生就是如此艰难。
  “母亲且先回去,晗儿答应你,定会风光体面离开侯府。”
  洛蕤轻轻摩挲洛夫人的手,温柔却坚定。
  “母亲,信我。”
  洛夫人愣怔抬头,就见女儿那双一向温婉聪慧的眸子明亮透彻,带着一股从容的笃定。
  “女儿也绝不会贸然行事,若有大事,定然找母亲商量,这样可好?”
  洛蕤笑盈盈,带着些许撒娇的口气。
  洛夫人不无忧虑:“只怕今日之后,要见你一面都难。”
  洛蕤眨眨眼:“无妨,女儿有几个鸽子朋友,可以飞鸽传书。”
  洛夫人见女儿在侯府受了多年委屈,却依然如向阳花般朝气明媚,充满勃勃生机,心中的郁结也连带着消散不少。
  母女连心,她有一种直觉,女儿的话可以信。
  ……
  集福堂。
  老侯夫人眼光一扫,几个伺候的丫鬟全都低着头,恨不得原地消失才好。
  王嬷嬷见状就知道主子在打什么心思,领着丫鬟们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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