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吧。”
  段南萧终敌不过她,低头握住被风吹得发凉的小手,他指尖有点薄茧,触碰时有粗粝的摩挲感。
  宽大的掌心传来温热,叶楚悦莫名安心几分。
  两人绕过座小型假山,一片浓密林荫后,远远见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小巧别致。
  院前小道的两侧,种了几颗枫树。
  尚未入秋,树上苍翠的枝丫摇摆起伏,月光从缝隙间倾斜而出,打在褐青色砖瓦上。
  此处极为安静,一路朝前望去,一间木质小屋紧闭门,窗内隐约透出些许亮光,不仔细瞧压根看不出。
  四周虽无人修缮,地面诸多杂草清了个干净,应当是有奴仆修剪清理。
  行至屋子附近,叶楚悦骤然挣开紧握的手,对段南萧做个噤声,同他磨了许久的嘴,他才肯放开她。
  她贴近墙角,屋内寂寥无声。
  一股浓郁的檀香从门缝溢出来,仿若听到梵音响起,又似置身于寺庙中,耳边满是诵经声。
  莫非,这是段府礼佛的地方,怪僻静的。
  叶楚悦状着胆,蹑手蹑脚推门而入。
  “吱呀——”
  不想刚开门,却先嗅到一阵浓郁的不知名药味,与檀香缭绕混合,闻着叫人有些头晕。
  她微微蹙眉捂鼻,继续往里走去。
  昏暗晃动的光线下,一道浅蓝色消瘦的身影静静跪在一尊玉佛前,双手合十,身前点上三柱细香。
  他墨发披散落地,手带佛珠,手腕干瘦见骨,指尖枯树枝般转动珠头,冷光为他整个人渡上一层薄雾般的蓝光。
  浑身飘渺如纱,不似凡人。
  这幕看得叶楚悦眼皮直跳。
  原来,这地图标注的地方,里面藏的,不是什么宝物……
  而是人?
  呼吸一紧,她小心挪动步子,却听到一声轻笑。
  “姑娘不必紧张,我瞧不清。”
  此声好似从天外飘来,只能听到虚弱地吐息。
  她怀疑再眨眼,眼前之人会随风轻轻飞走。
  既发现,躲在此处倒多此一举。
  她僵硬地搭腔,“公子怎知,我并非男子。”
  “若是男子,行事不会如此小心,况且……段府鲜少有男眷来。”
  他放下佛珠,回眸望她,露出惊艳俊朗的侧颜。
  似不能视物,白如霜雪的面庞上,系了层薄薄的白纱,隐约可以窥见掩住的眼,灰蒙蒙一片。
  再定睛一看,叶楚悦差点没站稳,后退几步。
  老天奶,这、这像过头了吧。
  除去被薄纱挡住的双眸,鼻梁挺直的角度,不厚不薄的唇,还有下颚扬起的弧度。
  很难不怀疑,此人是段南萧孪生兄弟。
  孪生兄弟,双生子……
  他、他难道就是那段南星。
  心惊之余,她忽地记起,方季青给她这张图纸时的神情。戏谑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原来在那时,他就想到这般情形。
  细细琢磨,段南星确不该出现在段府。
  双子生得相像,但站在一块对比,一眼便能将两人分出。
  好啊,原来那方季青打的是这主意。
  瞧见自家夫郎被偷梁换柱,依照原身冲动的性子,怕早就同段家闹得个天翻地覆。届时段叶两家接下梁子,再闹到朝堂之上。
  最终受益的,唯有只手遮天的方家。
  好一招坐山观虎斗。
  空气凝滞半晌,段南星轻咳一声,淡淡道。
  “可是吓到姑娘了?”
  如檀木燃尽,碎香满地。
  思绪回笼,叶楚悦连连摆手。
  “非也,公子仙人之姿,岂会可怖。”
  想着此地不宜久留,她匆忙转身,道了句。
  “多有叨扰,我先行告退。”
  言罢,她紧着步子踏出门槛,将木门合拢,耳边突地响起一声轻唤。
  “姑娘。”
  她微怔,冷风卷起他一身衣袍,夹带着丝丝缕缕的药味,从鼻尖钻过,脑内冲上一道极艳的画面。
  一少年躺在雪地之中,浑身冻得发红,蜷缩成一团,他颤抖掀起沉重的眼皮。
  那双眼眸宛如黑曜石般清亮,清澈地倒影出一张小脸。
  站在他跟前的,是个小女娃。
  生的粉粉糯糯,眨着小鹿般的眼眸,好奇地蹲下瞧他,戳了戳脸颊。
  “咦,你怎么冰冰地,是雪人嘛?”
  想要再看清那女娃的样貌时,画面突然一转,便再也看不见,黑乎乎的。
  叶楚悦凝神,缓缓睁开双眼。
  一阵风穿过胸膛,掀起玉佛前半透明的帷幕,薄纱扯得松动,一路向上盘旋飞舞,轻巧落在他身前。
  他嘴唇轻启,一抹苦笑挂上眼角。
  “忆昔相逢负霜寒,梅花笑语映粉鸾。”
  话音刚落,不知为何,她胸膛一热。
  扑通扑通……
  这声心跳,不是她的。
  叶楚悦从段府出来后,便一直魂不守舍,洗漱后便躺在床上,连兵书都未碰。
  原身究竟与段南星是何关系,为何一想到他方才破碎不堪的模样,胸口便疼得慌,好似被一块巨石压着。
  一夜未眠。
  翌日。
  花窗半开,朝阳的余晖整整齐齐地铺躺窗沿,梧桐叶影照进屋内,一阵风扬起湛蓝蓝色袍边。
  林洋见叶楚悦的马车匆忙离去,便翻身入院,推门进入一间小房,段南萧正起身开窗。
  他抱拳,“都督。”
  段南萧手一顿,缓缓回头,面色比平日还要苍白几分,嘴唇毫无血色。
  他眼下一点淤青,捂着头。
  不知昨晚具体发生何事,许是喝多了酒,总觉头晕目眩。
  今早见叶楚悦时,她的眼神十分怪异,闪躲中带着几分怯意,就连平日的颔首问候都未有,便急着回房收拾。
  见林洋上前要扶,他摆摆手。
  “我无事,说吧。”
  林洋顿了顿,眉头越拧越紧,“沛洲来信,轩国已开战数日,铸造局的兵器提前送达,只是……边城那边兵微将寡。”
  “怕是顶不过半月。”
  眼下这战打得正紧,朝廷派出的武将不过五人,且都是新任职位,还未有实战经验。
  如何抵得过对方十万精兵精将。
  尤是那轩国摄政王时玄,骁勇善战,从小便在军营中长大,手中沾的人命更是不计其数,只是鲜少出征。
  他本次亲征战场,听闻是要寻回被歹人劫走的二皇子时钰,而那歹徒竟是翼国人。
  “真是荒唐,若非有人故意为之,一个要即将被立为储君的皇子,怎会被一群山贼强盗掳走,还未有半点下落。”
  这些,不过是他轩国攻打翼国的借口罢了。
  彼时,窗外的光线霎时昏暗,一阵凉风刮过树梢,沙沙作响,好似野兽咆哮。
  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思付片刻后,段南萧起身,眸子瞬间冷了下去,反复敲打桌面。
  “十日,十日内我一定要到沛洲,等不到下月了。”
  不过,得想法子从这公主府脱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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