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光禄寺卿为人甚是喜欢捣鼓府上布景,不仅连花园中的假山都别有洞天,就连这个湖心亭,也都建得宽敞明亮,此刻十余
人在此,竟绰绰有余。
方走出几步,便听到其中一人道:“嘉乐公主,过几日端午宫宴,太子殿下应当会出席吧?”
语气满溢希冀。
贺之盈脚步顿了顿。
又听嘉乐迟疑回道:“哥哥定然会跟着祭祖祭神,但宫宴……”
贺之盈垂下眼,只停留了一瞬,抬步继续向前,后方的对话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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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宴散后,雨势彻底了了,日头刺破薄云,照向水洼,闪着粼粼光泽。
广阳宫中。
嘉乐刚踏进正厅,便见那身着玄衣,面色暗沉的男子端坐在首位上,一旁的茶已是凉透。
看上去已是等候多时。
见嘉乐踏进殿内,掀唇道:“东西呢?”
手中把握着筹码的嘉乐底气十足,昂起头伸出手道:“那我的东西呢?”
容惟不耐地扫了眼一旁的长风。
长风连忙回意,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嘉乐。
“把东西给我。”
嘉乐得意地觑他一眼,手中连忙动作着打开锦盒,“等等,我先验验货。”
“啪嗒”一声,锦盒锁扣打开,露出盒中的紫玉。
嘉乐两眼放光,心满意足地合上锦盒,这才让身后抱着箱子的小太监把东西交给长风。
贺之盈见嘉乐公主感兴趣,竟送了不少来,箱子分量十足。
得到东西的太子殿下神色肉眼可见的明朗了起来,起身就要准备离开,又听妹妹好奇问道:“哥哥,你就这般喜欢贺娘子吗?”
大步流星的太子殿下脚下一停。
“少管闲事。”
那风风火火的玄色身影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留在殿中的嘉乐撇撇嘴,“这么急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有鬼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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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过后,京城的气候又愈发炎热起来。
贺之盈跟着小厮走上茶楼雅间,帷帽下的那张脸已是香汗微出。
女娘心中暗道不好,今日姑母安排了相看,若是花了妆可怎么是好?
那约定的雅间已近在眼前,贺之盈只得悄悄拿着锦帕,在帷帽长长薄纱的遮挡下,在面上轻轻按了按。
“娘子,就是这儿了。”
紫锦连忙递上一小锭银子,“下去吧。”
雅间门大开,仅有一巨大的绣百花屏风遮挡里头光景,透过屏风的薄纱,隐约可见一修长人影,正坐着品茶等待。
不知为何,贺之盈竟感觉有些眼熟。
姑母并未详细说明那人是谁,只说是个世家高门的公子,家风严正,代代为官,此人更是前途无量。
她心中暗忖,莫不是她前世见过?
那人将随从留在门外,她便也留下紫锦在门口等候。
绕过屏风,那位公子的真容露在了窗外的日光之下。
贺之盈惊呼:“江公子?!”
江皠微微一笑,如无瑕美玉的面容下暗含着几丝欣喜,起身见礼道:“贺娘子,又见面了。”
贺之盈大感意外,没想到姑母安排相看的郎君,竟然是江皠……
先前他在请她为母亲挑玉那回,确实说过要进京准备明年春闱,但她未想到,竟然会这般快的就碰上他,还是在这种场合……
见贺之盈神色意外,江皠面上笑容放大,“贺娘子很意外今日来相看的是我?”
他说话直白,贺之盈倒不知如何接话了,讪讪道:“倒也不是……”
江皠依旧笑得温和,但那笑容却比往日热情几分,轻提着茶壶为对面的女娘斟茶。
茶水倒入瓷杯中声响清脆。
他又道:“或许贺娘子不知道相看之人是谁,但江某却知道对方是贺娘子,这才来了。”
一番话直接明了,直击得贺之盈怔愣住。
“江公子,你……”
江皠身着月白,衣袍洁净得一尘不染,眉目带笑,“能娶到贺娘子,是江某之幸。”
贺之盈疑惑,“但我似乎与江公子接触不多。”
他们不过只见过两回罢了。
“贺娘子或许忘了,济江三月沈娘子办的赏花宴,江某弟妹落水之时,旁人袖手旁观,就连我的弟弟也在犹疑,是贺娘子奋不顾身凫水将人救下。那日江某虽不在,但事后却听说了娘子的英毅心善之举,心中撼然。”
他提起此事,贺之盈才记起,那日她救下的设计落水逼婚的女娘,逼婚的对象正是江皠的弟弟,江皓。
他早就认得她?
“那那日湖边小宴……”
江皠不好意思地笑笑,“恰巧见到贺娘子同好友游湖,便贸然派人上前,唐突娘子了。”
贺之盈心中百转千回,她先前从未想到有一日会同江皠相看。
许是见她面露犹豫,江皠忙道:“贺娘子不必现下便着急给我答案。我知晓贺娘子对我并不甚了解,现下我功名未定,若娘子愿意,待我考取功名后,再过六礼也不迟。这段时日,贺娘子可同江某多接触了解,再做决定。”
他一番话说得周全,贺之盈也不好拒绝他,只得点点头。
似是怕她不自在,江皠讲起了早前游历之事,将其中波折动荡,奇闻趣事讲得娓娓动听。
一番下来,生疏感倒消了不少。
待得行出茶楼之时,已是天色昏暗。
“江公子,不必送了,天色已晚,你快回去吧。”
江皠也未坚持,只道:“那娘子路上小心,望下次还有机会同娘子如今日这般畅谈。”
贺之盈笑笑,见礼离去。
直到望不见女娘的马车,江皠这才拍马离去。
江皠是只身一人前来京城准备春闱,所幸江家底蕴深厚,在京中也有宅子,倒省了他一番功夫。
江皠催马往家中赶,心中着急着温书,今日午后聊得畅快,倒误了时辰,今夜想来是要挑灯夜读了。
他急急下马,正牵着马要进门,宅子一旁的暗巷走出两个人影。
白衣郎君一愣。
走在前头之人一身玄衣,面色阴寒若冰霜,眼中沉沉搅着漆黑漩涡,周身气息威赫难言。
他冷冷掀唇,语气夹着难以抑制的怒火,“孤的人,你也敢觊觎?”
第56章
江皠口中的“宋公子”只说了半截便卡在喉间,灵敏地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某个特殊字眼,神情疑惑一瞬后,划为顿悟。
他低眉敛袖揖礼,“见过殿下。”
站在暗巷中的那人左手负在身后,右手依旧持着一把折扇,缓缓从暗巷的黑暗中踱步而出,行至光下。
挂在街路两侧木柱之上的灯笼所散出的莹莹之光徐徐照亮他俊美的面容,腰间的兰草玉佩在灯火中珑玲透亮。
但即使灯火亮堂,他一双漆黑的眸中仍似化不开的浓墨般,仿若随时准备捕获猎物而蛰伏的猛兽。
而他身后的那人一身简装,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容惟走到那白衣郎君面前,在江皠月白衣袍的衬托之下,更显周身冷厉。
他敛眉看着他,冷然开口,语调充斥威胁之意,“还不算蠢。既然知道了我是谁,那就应该知道该如何做,包括——”他一字一顿,强调道:“放弃一些你不该觊觎的人。”
江皠并不被他周身戾气吓到,神色自若,仿佛他们此刻只是在谈话家常。
他平静地将心思剖白展露,“殿下的前半句话,我听明白了,但后半句却是不懂。据我所知,贺娘子并未和殿下有何明面上的交集吧。既然贺娘子如今在相看,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那么又为何不能是我?”
听到他的最后几句话,容惟下颌紧绷,眼中的怒火倏地弥漫开来,仿若要将对面的人灼出一个洞。
还在济江时,见江皠的第一面,他就看他很不顺眼。
后来又在玉石楼前碰见他同贺之盈谈话,他便更加恼怒,情难自抑地昏了头,在贺之盈小院中等了她半个多时辰,只为探明他们之间谈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许是郎君间的默契与直觉,或许贺之盈根本未意识到,可他却确定江皠的心思并不纯粹。
今日午后他在外处理完要务回到东宫,便立刻从长云处收到了贺之盈同其他郎君在茶楼雅间中相看的消息,而最令他憋闷恼火却是,那人竟是江皠。
他竟这样快就来了京城。
果然,他就知道,他与他怀着同样的心思。
而此刻他亮明身份警告他,他竟丝毫不惧,甚至不愿让步,他心中气急,只要想到那日抱在怀中的女娘日后也会同江皠做他们做过的亲密之事,甚至更加亲密。
他心中酸涩得就要炸出胸腔,竟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江皠宅子,恰巧碰上他和贺之盈分开回到府中。
争锋起,孤傲的太子面上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握紧折扇的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力道大到指节发白,他沉声质问:“江皠,你这是要和孤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