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郎君依旧通身贵气,周身散着生人勿进的疏离气息,神情淡漠,但他的双唇……
  贺之盈目光下挪,落在他破了一道口子的下唇上。
  她恍然忆起,昨夜意乱情迷中,她似乎不慎将他的下唇磕破了,这道口子想必就是那时留下的。
  见女娘面若红霞,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唇上,那心中的痒感又起,他咳了一声,侧首道:“长风。”
  贺之盈这才注意到身后的长风托着个箱子,她疑惑:“那是什么?”
  一旁的紫锦也上前帮着长风,将箱子放在凉亭内的石桌上,隐隐有凉气在空中漫开。
  长风答道:“贺娘子,是几粒荔枝,”见贺之盈瞪大了双眼,他继续面不改色地扯谎,“老爷得了圣上赏赐,挂念公子远在济江,派人快马加急送来了。”
  事实上,分明是自家殿下主动修书回去讨要的。
  贺之盈怔愣,盯着容惟的眼睛,“兰衡哥哥,你自己不留着么?”
  他移开目光,掀开那箱盖,晶莹剔透的冰中包裹着几粒圆圆的红艳,他拿出一粒把玩,口中随意道:“我不喜欢吃,荔枝珍贵,你不是爱吃么?莫浪费了。”
  贺之盈眼眸如蕴着夏日清泉,此刻盛满了感动心绪。
  他不喜欢吃荔枝,府上怎会不知,又怎么会千里快马地给他送来呢?
  他居然还记得她爱食。她只在灯会那夜的茶楼中与他提过一次,她喜食荔枝,但可惜只食过一回,没想到他那时外表看着冷淡,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心中被甜意填满,胀得快要破开,她上前一步,展臂抱住他精瘦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膛之上。
  长风眉毛一挑,紫锦一声惊呼险些溢出口,二人对视一眼,立即背过身走到凉亭外。
  容惟蹙眉,“你做什么?现下在外头。”
  贺之盈收紧了手臂,从他怀中仰着小脸看他,笑道:“不在外头便可以了吗?”
  容惟一噎,用手别过她的脸,“我可没这么说。”
  贺之盈轻笑一声,放开了他的腰,后退一步,从他怀中退出。
  温香软玉顷刻离开他的怀里,他垂下眼睑。
  贺之盈语气认真,正色道:“兰衡哥哥,谢谢你。”
  容惟皱眉,语气带着些警告,否认道:“我不喜欢才送你,你可别多想。”
  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贺之盈笑容不减,“我明白,恰巧我也有一份大礼要送你。”
  容惟闻言抬眼,语气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之意,“什么?”
  她眼珠骨碌一转,狡黠地笑,“保密。”
  一片羽毛轻轻地在郎君胸口挠了挠,容惟无奈地瞪她一眼,淡然道:“我还有事。”
  说罢依旧如往常一般,也未等她回答,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贺之盈却也不恼,朗声唤着凉亭外背对着他们的紫锦,“紫锦,将东西收起来。”
  那冰中的火红又被盖上,贺之盈忽地记起,昨日山洞中他说五六日后便会回京,难怪他看着如此匆忙……
  女娘垂下眼睑,长睫在面上投出一片阴影,眼帘盖住了眼中的失落。
  -
  两日后,一辆摇金坠玉的马车停在了玉石铺旁。
  那女娘戴着帷帽,观其周身气质便知是世家贵女,一长相讨喜的婢女在一旁打着伞,跟着女娘进入铺中。
  “娘子看看可有中意的?若是这些没有,铺中还有些……”铺中伙计立即热情招呼道,许是新来的,并不认识这位常来光顾的女娘。
  霜云打断道:“我们是来拿玉的,前些日子请你们师傅雕了件玉佩,不知雕好没有?”说着将袖中的竹牌递了上去。
  那竹牌刻着铺名,上头用不褪色的松烟墨书着“壹”。
  这家玉石铺是济江名声最佳的一间,珍惜的玉石尚不足为奇,那主家的雕玉手艺才是令这间铺子声名大噪的主要源头,因此每日来请求雕玉之人数不胜数,但那主家矜才,只肯雕上等玉石。
  许是人数众多,他们会为送来的玉石挂上竹牌,一份交给客人,客人凭牌取玉,以防弄混。
  而贺之盈不仅在此光顾数年,此次更是花了不少银两,又用的是极品羊脂玉,因此取得的牌号为一。
  那伙计接过竹牌,殷勤道:“娘子不妨先在楼上雅间歇息片刻,我这就去取娘子的玉。”
  贺之盈点点头,带着霜云上楼。
  -
  待得取完玉佩从铺中出来,已过了一炷香。
  霜云小心地抱着那装着玉佩的锦盒,口中惊叹道:“王师傅的手艺还真是日益精进,这玉佩雕得真是尽美尽善,”说着又凑近自家女娘,小声道:“我看,表公子这回定然挑不出什么错来。”
  女娘戴着帷帽,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一声轻笑。
  “贺娘子!”身侧传来一道陌生的嗓音。
  贺之盈欲上马车的脚步一顿,回首望去,竟然是那日游湖采荷时,邀她与沈若真入宴的江大公子,江皠。
  他今日一身竹叶青,腰佩美玉,更衬得他面容温润似玉,风度翩翩。
  贺之盈微微掀开帷帽的轻纱,露出半张脸,“江公子。”
  江皠欣喜上前,同她搭话,“真巧,竟在此处碰到贺娘子,对了,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是脚摔伤了吗?”说着担忧地看了眼她的左脚。
  江皠自那日之后又给她递过一次帖子邀她赴宴,但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未去,方才他许是看见她走路有些不顺,便主动出言关切。
  贺之盈面不改色,“不慎摔了一跤,现下好多了,多谢江公子关心,江公子是来买玉的吗?”
  江皠笑容柔和,“正是,家母过些日子生辰,正想着打枚玉佩以作生辰礼。说来娘子请恕我唐突,我见娘子腰间佩的海棠玉佩不俗,想是对此颇有研究,不知娘子今日可有空为我掌掌眼?在下为着这一份生辰礼实在是焦头烂额得很。”
  午后日头毒辣,炙烤着城内。
  容惟正从暗牢中审完人出来,今日总算让那杨标吐出几个有用的字了,心下舒畅不少,正骑马带着长风回贺府。
  忽地被街边那熟悉的身影牵住目光,那早晨还扑入他怀中的娇小女娘,此刻站在一家玉石铺旁,正同一个郎君说着话。
  容惟眉头微蹙。
  待得看清那男子面容后,他双眼微眯,有墨云在他眸中翻涌。
  第38章
  长风纳闷地看着自家殿下忽地勒马停下,见他一直盯着右前方,也纳闷地顺目看去,惊诧道:“公子,那是……江公子?”说着不待回答,又自顾自地囔囔:“怎的和贺娘子在一块?”
  容惟眼中阴云密布,勒紧了手上的缰绳。
  长风跟随容惟多年,已对他的面色十分敏锐,他知道,傲然的殿下此刻已是怒上心头。
  他试探地询问道:“公子,要过去看看吗?”
  那睥睨一切的郎君将手抬起,无名指同小指自然地微垂,语气听着却是漫不经心——若是长风不了解自家殿下,也会认为他此刻心境依旧无波。
  “不必,回府。”
  说罢一夹马腹,那骏马带着郎君顷刻跃出一射之地,飞速地从女娘身边闪过。
  长风心里叹气,殿下当真是越发不冷静了,竟然在闹市中纵马。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拍马跟上。
  背对着街路的女娘自然没有看到在道路上纵马疾行的两人,她此刻正纠结着是否要应下。
  上回江皠在小宴上为她挡了好几回酒,算了,索性今日无事,她不过顺手而为,为他掌掌眼也无不可。
  她客气地笑,“江公子谬赞了,不过我不甚了解令堂喜好,怕是选不出特别合心的,江公子稍作参考即可。”
  江皠作揖道:“娘子肯为江某掌眼是江某之幸,”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子请。”
  贺之盈点了下头,回了他的礼,便提步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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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娘子,是想看些什么?”
  雅间内,角落置了冰碗,凉气顺着雕花窗外吹来的微风在室内游蹿,那青花缠枝香炉内燃着的龙脑香被凉气裹挟,一同吹入腔道,令人在酷暑之下脑内清明。
  伙计殷勤地为二人奉上茶水。
  江皠笑得依旧温和,如三月春风拂面般,易令人心生好感。
  “不知贵店可有鹤纹玉佩?”
  那伙计忙道:“有,小人这就为公子拿来。”
  那伙计见江皠气度非凡,自然热情招待,脚下迅疾地退出雅间,为二人取玉去了。
  贺之盈早已在进雅间时便摘下帷帽,隐在薄纱下已久的朱唇粉面展露在外,她今日一身素白流金云纹霓裳裙,像极了夏日里的雪魄冰花。
  江皠啜了一口茶,主动笑着道:“听闻贺娘子不日将上京。”
  贺之盈不知为何他忽地提到这一茬,还是实诚道:“正是。”
  温润如玉的公子笑得更温蔼,“真是巧了不是?我过些时日也要进京,好准备明年的春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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