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霜云,你先出去吧,我泡一会。”女娘无力地靠在浴桶边缘。
  “是,娘子莫要泡太久了,担心水凉。”霜云离开前仍不忘嘱咐她,被女娘笑着赶出净房外。
  净房内安静下来,贺之盈这才得到完全的放松,将全身都浸入热水中,仅余头部在水面上,感觉全身都松软下来,惬意享受一日中难得的宁静。
  一旁案上燃着的海棠香是她素日最爱,充斥了她的鼻腔,但她却总觉得那股清雅的竹香仍在她的鼻中、脑中,挥之不去。
  但她还未舒坦多久,便听霜云叩响了房门。
  “娘子,表公子来了。”
  表兄?他这么快便审问完了?
  -
  因容惟到访的突然,贺之盈只匆匆换好了衣裳,将头发绞到微干,便踏出房门见她。
  她的头发还带着浓厚的潮意,雪白的小脸素净,不施粉黛,一看便知是正在沐浴,被突然打断后匆忙赶来。
  容惟握拳咳了一声。
  “表兄,你找我?”贺之盈讶道。
  虽然二人早已见面多回了,但容惟来她的月海楼,却是头一遭。贺之盈听到霜云禀报时,心中甚至有一丝……受宠若惊?
  容惟不自在地摸向腰间。
  这个熟悉的动作将女娘带回灯会那晚,他也是这样频频摸向腰间。
  难道是同她一样,伤口也崩开了?
  正当贺之盈要出言几句关心这个新晋的“未婚夫”时,就见他掏出一罐圆圆的小盒子。
  包着的妆花锦,贺之盈都不需细看便知一丈千金。
  “这是?”她疑问道。
  “芙蓉膏,于祛疤有奇效。”他将这句萦绕腹中数日,他多次欲吐却莫名被遏住,开不了口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第28章
  他那晚一直摸索腰间,就是想给她这个?
  贺之盈接过那又圆又小的一罐膏药,盯着外层的妆花锦沉思。
  这药想必千金难求,他得来倒不出奇,但是他一个大男人也需要祛疤膏吗?会是为她寻的吗?她早就表露出,她很担心留疤这件事。贺之盈心中忽然燃起一丝微妙的焰火。
  她竟然觉得,那夜高傲的郎君不断探手去握着这罐膏药,说话支吾、欲吐未吐的别扭模样有些像……她曾养过的小猫,刚到府上时,它总是冷傲着不肯理人,甚至抓伤了好几个婢女小厮,更不肯让她靠近。但后来照料久了,它虽还是一副傲然的样子,但她伸手去抚时却默默不动着令她揉圆搓扁。
  此时夕阳欲颓,正是天光昏暗之时,明媚的少女眼眸中却跃着光亮,如月色洒在夜谭上所被照映出的细碎银光。
  “表兄,谢谢你。”她诚挚言谢,默默地注意到郎君已换了身衣服,想是已回院包扎过了。
  “这药据说用个数次,便看不出一丝痕迹了,甚是有效。”他莫名强调起药效来。
  “多谢表兄为我寻来这药,待落痂我便用上。”贺之盈虽然疑惑,但还是诚恳地答道。
  容惟抬眼盯住她,“那你不会用别的药吧?”
  贺之盈更加疑惑了,他的药这样好,她库中也没有其他药能比过,自然不会用其他的药了,女娘对于留疤这件事一向是十分谨慎小心的。
  虽然疑惑他现下的反常,她还是耐心答道:“不会。”
  郎君面上微沉的神色转霁。
  “伤口崩裂了?”他微微垂眼看向她的右臂,他早在她出来时,就透过素日所闻的海棠香中嗅出了药味。
  是他送的伤药,他自然清楚那药味道。
  贺之盈耸肩,面上轻松,完全看不出她先前被解下绷带时忍痛流汗的模样,“是,不过现下已重新上药了。”
  容惟眉心微皱,想说日后定不会令她再受这样的伤了,但说此话意蕴太过不同,他口中打转过几轮,终是没有开口。
  “表兄?”女娘柔着嗓音唤他。
  “你还未和你父母说吧?”郎君冷不丁道。
  话题的转换令贺之盈措手不及,下意识问道:“什么?”
  郎君神色变了几变,白玉般的脸上染上了几抹绯色,从唇齿间挤出两字:“定亲。”
  女娘一怔,“尚未,怎么了吗?”
  难不成他要反悔?贺之盈提起了一颗心。
  “无事,只是我想回京禀明我父母后再将此事告知他人。”容惟答道,他担心贺廷和薛燕回知晓后会直接修书给宋元熙父母,或是张扬出去。
  此事宣扬出去,那旁人只知贺之盈是和京城来的表兄“宋元熙”定亲,而不是他容惟,他借着宋元熙的身份来此,自然也不想为他招惹上一门亲事,也不欲暴露身份,而且若是后头再颁下赐婚圣旨,于贺之盈的名声也不利。
  但是于女娘看来却是另一层含义。
  他不欲叫她父母知道他要娶亲一事,是怕日后反悔,想要在这一段时日再细细思量一番?
  她垂下眼睑,余晖勾勒着她翘如蝶翼的双睫。
  “怎么了?”容惟察觉到女娘情绪不对,先前他察觉到她失落时,总犹豫着出言会令她多想,但如今他们是那样的关系……他问上一句,应当不显得突兀吧……
  女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本就生得娇美,此刻更是令人心疼。
  “表兄是不是后悔了?”
  容惟蹙眉,原来是怕他反悔,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他做事一向都是考虑清楚了后果才会行动。
  他本就无心娶妻,不然也不会将至弱冠之年还未定亲,他十分清楚自己不需靠太子妃的娘家权势助他。
  若不是她实在缠人,又救了他两回,他也不会答应她的。他既然承诺了她,就不会再反悔。
  但他又实在不知怎么哄小娘子,口中硬邦邦地:“没有,我既答应了你,就不会违诺。”
  女娘立刻欣喜起来,“那……何时成婚?”
  怎么一下跃到婚期身上……皇太子要成婚,诸事繁琐,不仅要令司天台观测天象,礼部择日,再到准备婚仪,还会有教导嬷嬷去教习贺之盈宫中规矩,一番繁琐流程下来,少说得一年半载。
  她就这般心悦他吗,怕他跑了不成?竟着急得就要立即成婚。
  但不知为何,他却感觉心里头沉甸甸的,口中也不由得轻快几分:“你很着急?”
  女娘点点头,“着急。”
  能不着急吗?虽然定亲了,但她还是不太放心。
  她是在太害怕落得上世惨死的下场了。
  郎君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故意捉弄她,“约莫得等个两年吧。”
  贺之盈一下睁圆了双眼,“六礼要走这般久吗?可以请近一些的婚期吗?”
  就这么想嫁给他?
  容惟口中模糊地“唔”了声,“不好说,到时再议。”
  又是这句话,贺之盈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郎君看上去心情甚好,抬首望了眼天色,“先回了,好好养伤。”右手的折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右臂。
  贺之盈看着那渐渐行远的颀长背影,心中哀愁,他是什么皇子吗,怎么还要等这般久,两年后她都要十九了!更何况,这两年又怎能保证不出什么变故呢?
  女娘瞬间如蔫了的花儿一般,焦躁地跺了跺脚。
  未走出几步路的郎君听到这动静,脚下微微一顿,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
  “殿下。”
  容惟撩袍坐下,自顾自地斟了杯茶,今日的茉莉茶竟出人意料的清香。
  送下一口后,郎君不紧不慢道:“招了吗?”
  长风答道:“徐顺义倒是招了,但是他说他一直是为洪旭辉办事,也不知晓背后之人是谁,还以为是京城哪位高官,今日同那杨标刺杀殿下时,在旁听了才知道。”
  容惟挑眉,“难怪今日会有惊讶之色。他既不知,想必其他事知晓的也不会太多。杨标没招?”
  长风摇摇头。
  容惟嗤道:“我这好弟弟带出的人还真是忠心,再严刑拷打,我就不信还撬不开他的嘴。”又问道:“那洪旭辉呢?”
  长风遗憾地道:“属下已尽快带人去那洪旭辉家中,但……人去楼空,只找到了他同三殿下往来的书信。”
  郎君放下茶盏,白瓷在石桌上磕出一声脆响,冷笑一声,“他消息倒快,不过他走不了太远,派人马去追。”
  “是,属下已即刻派人去追了。”
  容惟淡淡“嗯”了一声,又道:“要尽快将此事了结了,容恂现下必定费力寻着证据以证我无诏离京,一定要在他将此事捅破给父皇前回京。”
  议事到此结束,容惟见长风仍矗立在跟前,疑惑地看向他,见他一副纠结模样。
  他没耐心地问:“还有事?”
  长风脑里闪回的却是今日抓捕杨标和徐顺义后,殿下不仅主动说要与贺娘子同骑下山,后来还、还答应了要以身相许给贺娘子,惊得他差点坠下马去。
  “殿、殿下,您真的要娶贺娘子?”他小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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