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长风道:“他敢这么大胆子在济江城内豢养死士,而且今夜当着那么多济江名门的面举事,难保济江城内没有比他更高的官护着他。”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殿下,今日我们的人探了探那庄子,尚未发现异样。而徐顺义夫妇白日里为徐大公子庆生,夜里徐大公子去画舫宴客,他们也未去那庄子。”
  那庄子指的是上次他们在香铺,听到徐顺义夫人与盐运使洪旭辉的夫人在言语间无意说漏的。
  修长的指尖在红木桌上轻点,语气冷冽,“那庄子定是他们的接头处,你亲自带人去盯。盯紧了,再走露了风声,你也不必干下去了。”
  “是。”长风正色应下。
  “殿下,时候不早了,属下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见容惟低头饮茶,长风转身准备出门。
  “等等。”
  长风脚步顿住,以为还有什么有关私盐案的吩咐,回身,低首等待下一步指示。
  “先前……贺之盈送来的安神香呢?去找出来。”容惟语气透露着几分不自在。
  长风错愕极了,“啊?”
  容惟一记眼风扫来,长风不敢质疑,忙提步去寻。
  “先前殿下不是看不上么,现下又要寻出来……我当时随手塞哪儿了来着,好像是在这里啊——”长风在红木柜中翻找,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容惟的衣物,不将它弄乱,一边低声嘟囔道。
  “说什么呢?”男人冷声。
  长风吓了一跳,谨慎地斟酌着词句,赔笑道:“没有,殿下,您先前不是看不上贺娘子送您的东西吗,还让属下随手丢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一茬了?”
  “你有意见?”眸中清冷,带着压迫。
  长风连忙道:“属下不敢!”
  “快找,莫误了我入睡时辰。”容惟道。
  长风内心叫苦不迭,半个多月前随手放的东西,如今可怎么找?
  翻找了一阵,长风终于在第三层最底端攫住了那个熟悉的海棠暗纹锦盒的一角,顿时眼睛一亮。
  “找到了,殿下!”长风迅速放在男人眼前,就要退下。
  “等等。”男人再度叫住他。
  长风脚步又转回去,面上堆笑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只见昏黄烛火摇曳下,神采英拔的男人仔细缓慢地抚摸着锦盒上的海棠暗纹,动作轻柔,长风恍惚了一瞬,这姿态,他似乎只在高贵的太子殿下抚摸东宫里那柄皇后赏赐,殿下自小使用的玉如意时见过。
  “想办法,速速令人把东宫里收着的那罐芙蓉膏送来。”
  长风再度错愕:“殿下,您不记得了吗?那芙蓉膏由西域进贡,仅此一瓶。当初皇后娘娘赏赐给您时,您说男儿家身上留疤痕乃是常事,用这膏损了男儿豪气,娘娘便赏给嘉乐公主了。”
  容惟眉头一皱,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便向嘉乐讨来,同她说我之后会寻些稀奇玩意补给她。”顿了顿又道:“要到后,派人连夜快马送来。”
  长风更是讶异,今夜殿下是怎么了,竟是转了性子在意起了身上的疤,况且——殿下对嘉乐公主一向大方,如此讨要东西还是头一回。
  “殿下,您腰腹伤得不深,这样是否有些大费周章了?”
  容惟蹙眉扫了他一眼,“谁说我要自己用了?”
  长风心下暗忖,不是自己用……今夜受伤的还有——贺娘子。
  莫不是要给贺娘子用?殿下对贺娘子竟这般上心了……不过贺娘子今夜舍命救殿下,殿下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为贺娘子寻药倒也正常。
  可是,殿下他不是都已经将上药给了贺娘子么,连殿下自己都没剩几瓶。
  打小就跟着容惟的长风直觉不太对劲。
  “想什么呢?还不快去。”
  长风止住思绪,立即应下,“是。”
  长风的脚步声远去,容惟缓缓打开锦盒,女娘送的安神香被细致地装好,静静地躺在锦盒内。
  -
  朝晖灿然,夜间下了一场大雨,冲刷着院里的海棠,花瓣残落一地,霜云正小声指挥着女使们将落花收拾干净。
  “小声些,娘子还在睡。”
  贺之盈迷蒙醒来,下意识用右手掀开床前的帷幔,右手传来钝痛,划破刺开女娘的朦胧睡意。
  “啊——”贺之盈按住自己的伤处。
  “娘子醒了。”紫锦推开门,带着端着洗漱用具和衣物的女使们鱼贯而入。
  紫锦将帷幔挂上床前的金钩,一边道:“娘子伤了右手,夫人特许这段时日都不必弹琴作画了,怎的这般早就醒了。”
  贺之盈望了一眼雕花窗外的日光,因着右手受伤,她终于不用在天蒙蒙亮时就起身梳洗,准备练琴,她本打算要好好睡上一觉,将前些日子的觉都补回来。
  可她昨夜竟又久违地梦见了前世,现下闭上眼,眼前仿佛又浮现着那个月牙胎记。
  昨夜大雨滂沱,可她梦中也是疾风甚雨。
  贺之盈睁眼,不愿再去回忆。
  -
  午后未时,贺之盈卧在美人榻上翻动着书卷,因着右手受伤,她只得将书平摊在茶案上,用左手翻动,饮茶时也动作凝滞。
  “娘子,彭掌柜来了。”紫锦来报。
  贺之盈合上书卷,“请进来吧。”
  女娘又翻过一个茶杯,将壶中花茶注入,动作有些吃力,霜云欲帮,却被她拦住了。
  不过多时,紫锦便领人进来,细心地和霜云带着房里伺候的女使退下。
  “昨日徐蓬与生辰宴的事,你应当也听说了。”
  彭掌柜点头,“是,我知道娘子必定要查明那伙贼人的来由,已派人去查了。”
  贺之盈面色流露出赞赏,“做得好。”又问道:“那日你说徐家豢养死士,可打探到更多的消息了?”
  “正要和娘子说呢,娘子来铺中那日,徐夫人和洪夫人以及其他官夫人也一同来了铺中。”
  女娘颔首,表示记得那日。
  “那日徐夫人与洪夫人言语中提及了一个庄子。”彭掌柜继续说。
  贺之盈眉头一皱,“庄子?”
  彭掌柜点头,鬓间的步摇微晃,“是,后我再以言语试探,只得知似是徐家的庄子,有时洪夫人会随洪大人一同前去,两家相聚。”
  “高官置办庄子等财产,不足为奇,他二人是上下级,平日里有来往,也不足为奇。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徐家豢养死士,徐顺义只是个盐运司同知,其中,会不会有他的上级,也就是洪旭辉的手笔呢?”
  贺之盈以左手手指沾茶,在红木茶案上写下“庄”,因左手使用不顺,一个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彭掌柜蹙眉思索,“娘子所言不无道理。”
  “目下我们只知道这个庄子,先顺着这个查吧。”女娘用沾湿的手指将庄字圈起。
  “我有感觉,那日徐蓬与生辰宴上离奇出现的贼人,怕与徐顺义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18章
  贺之盈又问了铺中的经营情况,如她所料,那些时新的香料果然很受贵女夫人们的喜爱,甚至有不少郎君慕名而来,买了讨小娘子的欢喜。
  “娘子,不少女娘问能否特制,并表明愿意出高价,娘子可有打算?”彭掌柜问。
  当然有,但问题是,不久后她就要离开济江,短时间内她也无法培养一个徒弟,若就制这一个月,到时她上京,特制又做不下去,不免容易叫人发现她就是幕后东家。
  因此她打算在京城开香铺,只售特制香,也难叫人发现,况且京城达官贵人多,卧虎藏龙,售特制香一方面方便拉近关系打探情报,另一方面,绝对能赚得多过济江很多。
  只可惜她不便把彭掌柜带去京城,到京后又要花时间调教新的掌柜,培养可信任的人,怕是要筹备不短时间了。
  见女娘摇头,彭掌柜不再提,二人商讨了一下后续经营计划,彭掌柜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了。
  “娘子,先前徐公子来过。”紫锦送走彭掌柜后,带来这一则消息。
  “他来做什么?”贺之盈问出口,突然又想起来,昨日车窗外徐蓬与说今日要亲自上门赔礼。
  耳边紫锦的声音模糊了些许,昨日坐在她身旁的芝兰玉树的郎君又浮现在她脑海内,他们以眼神口型交流如何应付窗外的徐蓬与,并不宽阔的马车内,他们前所未有的亲密。
  旁边的紫锦仍继续在说:“然后表公子便出去会客了,似乎还问了那伙贼人的情况呢。”
  “贼人”二字拉回沉浸在昨日马车内光景的女娘的思绪,女娘怔愣,“等等,你说表兄出去会客?”
  “是,昨日娘子与表公子都受了伤,徐公子自然是上门一道赔礼的,连金疮药祛疤膏等等药物补品都是送了双份呢。”
  听到“祛疤膏”,女娘立即道:“把他送的祛疤膏留下,其他的丢库房里吧。”
  徐蓬与送的东西,应当不能太差,她手上没有什么好药,祛疤膏自然也是功效一般,但她又极害怕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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