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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高座之上林仲检脸色早就沉了下去,而后随着林知瑶逐字逐句的楞言愈发阴暗,至此时奉元帝拿话提点,终是起身上前。
  “臣请陛下赐罪。”
  奉元帝作出讶异之态,“老师这是作甚?”
  林仲检虽为帝王师,却仍是臣,所谓君君臣臣,不可僭越,是以依旧跪地未起。
  “子不教父之过,臣唯得一女,对其宠溺有过之无不及,以至今日口出狂言,忘却身份。臣有愧,该当受责。”
  林知瑶见状,亦猛的跪倒,“陛下,忠臣之后亦有铁骨,梁将军之子随父,而为妻者信夫之能,爱之切则行之趋而已。”
  林仲检扭头怒斥:“竖子还不闭嘴!”
  “臣女心直而口快,任何罪责可以一人当,但今日既已旧事重提,只望陛下开恩决断!”
  林知瑶说完便叩首不起。
  “今日事我妇直言,其责尽在臣身!”
  梁颂年急火攻心,亦行跪礼,将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是臣回京后整日愁苦,得吏部临职后,从政之心竟越发不甘,闲言碎语间向我妇怨言,她耳濡目染之,方才至此。”
  帝王心,实难揣测。
  本来的闲聊问谈,一时间竟跪地三人,其中竟有当朝权臣之最。气氛似乎降到了一个冰点,全场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风过树梢,惊鸟纷飞,鸣叫声划破场内安静。
  “朕说了宴上言语不忌,老师怎得带头论起罪责来了。”
  奉元帝矮身亲自去扶林仲检,后者跪撤半步,“僭越之罪若不惩处,日后人人皆可目无君威。是以,臣不敢起。”
  奉元帝直起身,复而严肃道:“今日话是朕问出来的,也是朕先说了不忌讳。若此刻追究不放,那便是天子失信。”
  他说罢,轻声对林仲检道:“老师,莫要让朕成了失信之人吧。”
  一番说辞下来,台阶已经递到眼前了,林仲检自是没法再跪下去,便起身道:“君王仁爱,是小女之福,更是天下万民之福。”
  奉元帝点了点头,转而对仍跪着的夫妇道:“既无过错,两位也起身吧。”
  “谢陛下圣恩!”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还未站稳,竟又有话递来。
  “方才,”奉元帝望着梁颂年道:“梁二公子说自己从政之心是有不甘?”
  “陛下,他那是……”
  梁颂年身子前倾,用半个肩膀挡住林知瑶,打断了她的话。
  “是,臣心思狭隘,竟将私下愁苦化为口无遮拦之举。”
  奉元帝道:“既是被无端牵连而不得志,与发妻闲谈又何过之有?”
  梁颂年道:“闲语连连,非君子所为。”
  奉元帝笑了笑,“古往今来,多少名人墨客吟诗作赋以抒自己抱负不得,壮志未酬。依你所言,他们全非君子?”
  梁颂年哑然。
  奉元帝又接着道:“朕问你并不是要责你些什么,只是你发妻今日有所求,而朕既让她说了,总不能就此揭过。”
  这话说的很直白,梁颂年及其他人都明白这是圣上开恩,应允了林知瑶力争来的结果。
  “臣谢……”
  “朕觉不妥。”
  梁颂年剩下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
  “今天春闱才过,于你而言,再考便要等上许久,岂不是又白白浪费了年华。”
  奉元帝像是故意卖关子,转身回了上座,饮了杯酒,才堪堪开口下了结论。
  “既已入过殿试,才学便可见一斑,再试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看看实干之能可否赋予官职。”
  梁颂年拱手道:“还请陛下明示。”
  奉元帝摩挲着手中酒杯,抬眼时扫了林知瑶一眼,方才与梁颂年道:
  “朕今年初下旨派御史台与户部带人巡查各地账目,算日子总该在浴兰节前回京复命,可今日清晨却收到快马加鞭的奏疏,说是……”
  奉元帝忽然嗤笑一声,才续道:“说是被北上的灾民围于承阳县,身携重要账册,难以脱身,望请旨赈灾。”
  冀州南部去年遭了水灾,房屋坍塌无数,庄稼颗粒无收,致灾民连连。
  此事早在年初便有处理,此时竟有大量难民迁徙,其中缘由实在耐人寻味。
  无论是负责赈灾之人失责谎报,还是户部巡查有负圣托引的借口,都是棘手的事宜。
  席上人们各有所思,林知瑶自被奉元帝点名后的不安感,此刻更甚。
  不仅因为她已有预感奉元帝会将梁颂年搅入此事,更因为这次被派去的巡查正是自己的大哥林知瑾。
  酒杯落桌,奉元帝亦正色道:“梁二公子既愁抱负不得,可愿借此机会替朕分忧,去一趟承阳县?”
  虽是问句,却没有拒绝的余地。
  梁颂年脱席行至奉元帝正前,跪地拜礼道:“陛下有所需,实乃臣之大幸,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奉元帝朗声大笑,“只去赈灾,顺而迎回户部巡查,又不是去沙场,怎得扯上生死之说。”
  奉元帝说完也不等回复,紧着道:“快起身入席罢。”
  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席面渐渐恢复了觥筹交错,酒气冲散了刚刚的肃穆气氛。
  林知瑶和梁颂年却忧心忡忡,成了两个充耳不闻的身外人。
  第19章 帝刃
  ◎“圣意如何拒?”◎
  酒过三巡,已有人默默离席。
  梁颂年虽不比林知瑶会应对这种场合,但面子活儿也是能做的。
  反观林知瑶,笑容早就被内心重重忧思所扰,僵硬成假笑。
  “回家吧。”
  林知瑶手被高于自己的温度牵了起来,又紧紧握住。她喝的也有点发晕,后知后觉抬起头。
  梁颂年又道:“再待下去是要醉倒在这儿了,回家吧。”
  林知瑶见他脸已泛红,便知道他说的绝不是玩笑话,再来几杯,怕是又成了上次的醉鬼。
  她盯着他,嘴角溢出此时难得的笑意,也没应话,只点了点头。
  “阿瑶。”
  身后有人唤住了刚起身的夫妇二人,回过头,是林知珩。
  他道:“坐我的马车回。”
  林知瑶迟疑的看向梁颂年。
  林知珩见状,强调道:“你自己来。”
  说罢便甩袖转身,不给身后人反驳的机会。
  未及盛夏,晚间的风还是凉快的。
  梁颂年在宫门前目送林知瑶上了林知珩的马车,而后仰望天空,任风于面门拂过,像是在醒酒。
  “为什么不回绝了这差事儿?”
  不知什么时候,江淮景站到了他身旁。
  梁颂年也不惊讶,仍闭着眼,“圣意如何拒?”
  江淮景道:“若是有心,自能寻到由头。”
  梁颂年反问他:“那今日何以收场?”
  江淮景沉默。
  他虽不知林知瑶在宴上求恩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圣上这番,往细去想,像是早有了定论。梁颂年只怕躲过了今时,也逃不了明日。
  江淮景忽问:“你可知这次监领巡查的是谁?”
  “新任的御史中丞,林知瑾。”
  梁颂年侧头看向身边人 ,又道:“本来是不清楚的,宴前林家二哥提了一嘴,后又听闻圣意,便想通了。”
  “陛下这是要……”
  “临川兄!”梁颂年打断他,“宫门前,慎言。”
  与此同时,回相府的马车上。
  林知瑶终是口不择言了出来,“陛下这是冲着我们林家来的!”
  “胡说什么!”
  林知珩捂住她得嘴,呵斥道:“虽是自驾马车,却也要知晓祸从口出,谣言随风扬起的道理。”
  林知瑶拉开他的手,不作声了。
  林知珩见她这个模样,更是来气,“倒是你,吃了多少酒,竟在宴上口无遮拦,若是圣怒下来,恐怕连爹都保不住你!”
  “我……”林知瑶欲言又止。
  林知珩瞪着她,“可真如梁子渊说的那般,是他教你说的。”
  “不是!”林知瑶忙道:“二哥虽对他有偏见,但是了解我的,若非自愿,我又怎会冒险至此。”
  “那为何偏偏在今日宴上求陛下的恩?”
  林知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个什么,她总不能将自己被禁足景秀宫时,斗胆与圣上博弈之言语,堂而皇之的讲出来吧。
  思及此处,林知瑶忽然脑木了一下。
  刚刚她还想不通圣上为什么将这份差事儿累到梁颂年身上,此时突然开了窍。
  在外人看来,圣上仍忌相权,故不会在明面上对势,此番派遣林家郎婿去处理林家人的麻烦事,又是自相包庇而已。
  可她林知瑶借春闱舞弊案向上进言,言辞决绝的撇开了家族与梁颂年之联。
  若真如此,那他此去承阳县,即不该徇私,更不需公正,而是顺应圣心。
  圣心是什么呢?
  只是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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