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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前夜 第31节

  他对薛家向来忠心耿耿,眼瞧着自家姑娘可能吃了暗亏,当即舍了云娆的马车,悄悄儿跟在锦程后面。
  穿过两条巷子,锦程和那丫鬟进了一处院落。
  老张不敢扒在门缝偷窥,绕着院子走了小半圈,听见墙内隐隐传来裴见明的笑声,便就着旁边的树干爬高些好窥里头情形。
  这一瞧,直让老张倒吸了口凉气。
  院里亭台水榭俱备,虽说地方不算多大,修得却十分精巧。院中暑热正浓,裴见明正跟一位美貌妇人坐在正屋的窗边,就着风轮的凉气闲坐,桌上正是方才锦程他们拎着的食盒,由小丫鬟摆放碗盏。
  那妇人瞧着不过二十来岁,身上穿金戴玉,正被裴见明搂在怀里笑着,虽说香肩半露,却绝不是青楼女子的做派。
  而锦程蹲坐在廊下,显然对此习以为常。
  周遭并没什么勾栏瓦舍,这女人显然也不像卖身陪客的,瞧这院子的布置,倒像是……
  老张怎么都没想到裴见明竟会背着薛氏养外室,小心翼翼地将里头情形窥探明白,正想偷偷溜走,回头时却又被吓了一跳。
  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正呲着牙冲他笑,“瞧什么呢,老张头?”
  老张吓得一哆嗦,径直摔在地上。
  ……
  薛氏是隔日晚间才想起老张头的。
  她自幼争强好胜,既享受着侯府当家少夫人的威风与荣耀,平素也难免忙碌,早晚总有各种内外庶务要忙。
  这日伺候太夫人用完晚饭,回到四宜馆后好容易闲下来,便盘算起这两日有没有漏掉的事。
  这一盘算,便将晴月叫到了跟前。
  “前儿老二媳妇出门,老张头怎么说,可查探到了什么?”
  “哎哟,我倒忘了去问,他也是,拖了两天都还没来找我回话儿。”晴月说着,赶紧出去让小丫鬟去喊人。
  小丫鬟去了一圈,很快就回来了。
  “他媳妇说,前儿出门后就没见他回来,已经等了两天也没信儿,也不知是不是主子派了要紧的事。还让我问问晴月姐姐呢。”
  晴月闻言微诧,先将小丫鬟打发了,忙回屋将这话禀明薛氏。
  薛氏闻言倒是微微一怔。
  老张是她的人,这两日并没派旁的活,按道理不该连着两天没回家。
  除非碰见了什么意外。
  难道是盯梢时撞破什么秘密,被老二媳妇或者那位私会的外男给处置了?
  第30章 护短 头都没回,带着云娆大步离去。……
  关于老张头的失踪, 薛氏没能查到任何旁的线索,只知道他那日离开家后跟着云娆的马车走过朱雀长街,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薛氏自然不能去问云娆那日的行踪。
  但忠心耿耿的老仆忽然失踪, 又牵扯着被她视为眼中钉的云娆, 这种事终归让薛氏十分恼火。
  她也不再藏着掖着, 既然怀疑到云娆头上, 当即让人去查问云娆出阁前的情形。
  很快, 晴月便打听到了燕熙的事。
  而燕熙文武兼修身手出众,这事儿打探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薛氏再不迟疑,认定此事是燕熙所为。
  究其根源则在云娆的身上。
  不过证据确凿之前, 薛氏并不想将暗里盯梢的事翻上台面落人口实,便差人回娘家递了个信儿,请他们打个招呼暗里追查老张头的案子。
  她则在暗里盯住了云娆。
  这日前晌京城下了场大暴雨, 等到云散雨收, 却又是盛夏暑热里难得的凉爽天气,连带林间吹来的风都带着清爽之气。
  女眷们惧热贪凉, 不免纷纷出屋散心。
  就连太夫人都起了兴致, 瞧着云销雨霁碧空如洗,院里的草木亭台也被雨水冲刷一新, 阳光下熠熠生彩,便有意去后院赏玩菡萏。
  两房女眷听说,便都陪她同往。
  薛氏瞧太夫人兴致勃勃, 还跟崔氏商量着晚上在荷池边摆上几桌,娘儿们趁着望日听曲观舞,共赏圆月,也好热闹一场。
  崔氏亦有此意,又叮嘱道:“这场雨后虽说凉快了些, 可如今已入了伏,过两天到大暑时节,更是热得难熬。该提早让人把别苑收拾好,若太夫人愿意动弹,咱们就去山里避暑。”
  “母亲放心,都安排着呢。”薛氏正当盛年,底下又有数位帮手,这些事上倒安排得很是周到。
  崔氏听着很是满意,等太夫人换好衣裳,便陪着走出如意堂去后院游赏。
  她婆媳俩最得太夫人欢心,一左一右地陪在旁边,明氏跟裴雪琼姑嫂两个跟在崔氏后面,旁边则是范氏带着几位儿媳和裴锦瑶。
  到得荷池边的水榭,早有人备了茶水糕点。
  众人依序入座,隔水戏台上丝竹渐起。
  戏文里进士登第光宗耀祖,太夫人瞧着戏台上的热闹,想起自家儿孙们屡次科举不第,忍不住隐隐叹了口气。
  情知嫡长孙裴见明不擅科考,老五裴见祐又体弱多病,就只能指望旁的儿孙——
  “这阵子没见着老三,是在忙些什么呢?”她最先问范氏。
  范氏便道:“侯爷交代了些事,让他去历练,前些天出了京城还没回来呢。”
  “历练本事固然要紧,读书的事却也不能荒废。虽说咱们这种人家不必全靠科举,到底出个进士能增色不少。他年纪不大,这回春闱权当试炼,还是该安心读几年书,下回再试试。”
  太夫人说着,便又叮嘱孙氏,“你平常也该多规劝规劝,叫他在读书的事上多多用心。”
  孙氏忙含笑起身道:“孙媳妇记着了。他虽在外头忙碌,却也牢记着长辈的教诲,这回出门还带了书呢,说是抽空温习。”
  “这便好了,几个兄弟里,他算是读书最肯用功的。”太夫人颇为满意,又问老四裴见青的课业,让明氏多多规劝。
  说到十四五岁的裴见熠和裴见晔,更是叮嘱道:“他们都是读书的年纪,最该严加管教的,平常可不能纵他们贪玩。”
  崔氏和范氏齐声应是。
  末了,太夫人便笑眯眯瞧向薛氏,“他们几个做叔叔的不长进,没能摘个状元回来,咱们昭儿却是聪明懂事的。听侯爷说他读书时很有进益,该好生找个先生教导。明老先生是大儒,门下弟子众多——”
  她瞧向明氏,含笑道:“恐怕还得烦劳他稍加留意,帮着为昭儿物色个有学识有能耐的,打小儿就栽培起来。”
  这话说得倒客气,明氏忙应了。
  薛氏其实也盼着儿子能读出个名堂,知道明老太爷在朝中门生众多,不由跟着夸赞明家的学问,捧得明氏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一屋子其乐融融,薛氏慷慨谈笑之间,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云娆——
  “说起来,二弟妹的兄长也是弱冠之年就中了进士吧?听说也是个青年才俊。”
  她素来自恃身份眼高于顶,难得竟夸起云娆,让满屋子的人都有点意外。
  云娆只好道:“是家兄运气好罢了,如今也只小心摸索着,可不敢当才俊之名。”
  “那是弟妹谦虚。”薛氏笑瞥着她,又向太夫人道:“江公子非但才学过人,交游的也都是才俊。前阵子翰林院选了位姓燕的新科进士,我娘家兄弟说跟我有点渊源,我心里还疑惑呢,后来一打听,原来那位是江公子的好友。弟妹在闺中时,想必也认识他吧?”
  此言一出,云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便只谨慎答道:“有过几面之缘。”
  薛氏却是铁了心要在长辈们跟前挑破此事,自管贴坐在太夫人身边,向云娆调侃道:“二弟妹姿容出挑,当初想必也是求者如云,不知里头可有没有这位才俊?”
  这玩笑开得有失分寸,令太夫人笑意微敛,“都是已经成亲的人了,可别胡乱打趣。”
  薛氏轻笑了笑,被嗔了也不痛不痒,只留意着范氏的动静。
  ——她就不信二婶真能袖手旁观。
  果然,范氏放出消息后盼了许久才等到这热闹,眼瞧着火星儿要被太夫人压下去,不由笑道:“母亲不知道,老二媳妇是香饽饽呢。得亏我提亲早了一步,若不然,怕是真要被人抢走,那可就没老二如今的好姻缘了。”
  她一捧场,薛氏便接着道:“二婶也是一番苦心。不过,如今咱们既成了一家人,有些话还是得提醒弟妹。”
  说话时看向云娆,语气稍肃。
  云娆瞧着那俩人你唱我和,便大约猜到薛氏想闹什么幺蛾子。
  心底有些烦厌这种捕风捉影明枪暗箭的行径,她抬目迎上薛氏的视线,淡声道:“大嫂有话不妨直说。”
  声音冷清,与寻常的含笑内敛迥异。
  薛氏习惯了云娆退让隐忍,陡然被她这样暗藏不豫地逼视过来,反而有一瞬心虚。
  不过事已至此,她很快提起了底气。
  “这阵子听说弟妹频繁出府,不是去书坊就是拜望老工匠,忙碌得很。咱们这样的门第,京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行事还是得谨慎周全些,那些不知来路的外男少见为妙,免得招来风言风语。”
  这话说得不好听,云娆几乎冷笑。
  旁边明氏看不过去,开口道:“大嫂这话从何说起。二嫂跟富春堂商谈雕刻是正事,前次我还一道去过,哪有什么不知来路的外男。”
  “我不过是提醒一句罢了,二弟妹是名门闺秀,自然心怀坦荡。只是人言可畏,旁人未必也这样想。毕竟……”她盯住云娆,笑意深晦地道:“我听说那位姓燕的才俊也很爱去书坊。”
  这话一说,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若真的好意提醒,私下里跟云娆说就是,何必众目睽睽下搭起戏台扯出这些隐情来?
  云娆平素敬她诸事操劳,极少与之口角相争,此刻却被薛氏恶心的不轻,径直挑明道:“大嫂的意思,是怀疑我出府是为见他?”
  她诘问得直白,眼底更是暗藏锋芒。
  薛氏反而被问得一怔。
  她原本认定了老张头是栽在燕熙手里,笃定云娆心内藏私,被当众揭穿后必定会露出马脚。届时,不管云娆与燕熙之间是藕断丝连,还是要一刀两断,只消步步紧逼,总能让这小官之女自乱阵脚。
  谁知此刻争锋相对,云娆竟毫不露怯?
  满屋安静,连太夫人都沉下了脸。
  薛氏并无真凭实据,没能从云娆身上窥出破绽,旁边的范氏已抽身退出安静看戏,一时间被架在那里,有些进退维谷。
  便只能强笑着道:“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弟妹也无需动气。只不过人言可畏,尤其咱们这种人家,品性德行丝毫不能出错,免得让人议论,该留神避嫌防患未然才是。”
  话音未落,外头忽有珠帘轻响。
  屋里众人都被妯娌间的口角吸引了注意,竟没一个人察觉有人靠近,直到听见珠帘响动才陆续瞧过去。
  就见裴砚站在门口,神色冷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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