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她又心疼又想笑,推他膝盖,轻声教训:“别胡说,人家治了这么多伤,是极好的人。”
“哦,我错了。你想跟着他学吗?”
她眼睛一亮,随即又清醒过来,摇头,很平静地说:“他不乐意,只因我是女人,方才多有嫌弃。我想学,但不想勉强人。”
“那是他迂腐,我去跟他讲讲道理,叫他用心教你。”
“别!”她笑笑,见他攥紧了拳头,怕他因此惹出事,便故意轻描淡写道,“不用了,我也怕麻烦。其实这事容易,我看看就会了,除了线不同,和缝衣服没分别。啊呀,我新裁的布……”
回家才能搂着睡,他抛开别的念头,归心似箭起来,“我们这就回家,我去找人来开门。”
能走,但杨统领再三交代:明早务必要过来一趟。
他们不说,他也是要来的。
他这么拚命,可不单是为了做好人。大树底下好乘凉,在这种能耐人手上记一笔人情账,于将来有益。
兴许还有好的机缘在等他,他不介意多条出路。
小巷子不怎么招人惦记,被人翻过,但只搜刮走了铁器和粮食,还有柜子里的衣衫。她裁的是棉布,全放在桌下的篓子里,篓子被踢翻,东西还在。
她将未完工的衫子抓紧缝几针,拿给他,好换掉带血的脏衣。
没了铁锅,陶罐也被砸坏了,烧不了水。夜里凉,不好沾冷水,只能凑合着先睡一晚。
“我身上臭不臭?”她刚躺下就忍不住了,小声问。
他把脸埋在她身上,像小狗一样,这里闻一闻,那里嗅一嗅,偶尔还要舔一口。推不开,踢不走,他上下巡逻一番,才说:“都看过了,不臭,芬芳四溢!”
又胡说!
她翻身,对着墙偷笑。
他还不知足,贴上来,腆着脸问:“那我身上臭不臭?俗话说‘有来有往才叫人情’,我看得仔细,你也费心帮我查一查吧!”
她捂住嘴憋笑,隔一会才答:“不臭!”
他嫌敷衍,从她身上腾空翻过去,硬挤进来。
她急道:“伤,伤!你小心点。”
“啊哟,好疼,是不是崩断了?你快帮我看看。”
她急得快哭了,当真翻坐起来,要帮他拆掉麻布看伤。
看她急成这样,他又后悔了,再三保证只是逗她玩,不敢再闹,哄着她安心睡觉。
第102章 这世上还要有多少辛酸
早起后,他陪她去隔壁看看,万幸这一家人都没事,只是婆婆养的鸡都被人抢走了。
他猜到她的心思,安慰她:人都拿下了,东西自然也能搜到,有大人物在,不会亏待赵西辞。
他说的有理,她不瞎操心了,先归整家里。
外边的铺子都被打砸抢掠,他们逛了一大圈,才买到砂锅和一点粮食,勉强弄了点东西进肚子。
他不放心丢下她一个人在家,去县衙时,把她也带上了:他去见那位国公,她去寅宾馆探望赵西辞。
赵西辞的气色好了许多,又开始操持一切,巧善出来时,手里抱着一匣子她亲自挑好的谢礼。
“我推不掉,她们人多,你一句我一句,我只有一张嘴,说不过来。”
他笑着抢过东西,安慰道:“不要紧,舍不得就不会给了。这是你会做人,你心疼她,她也疼你。唉,我就不行了,走在路上,连狗都不愿意搭理……”
她正担心他的伤,在他胳膊和脸之间来回瞧,听到这话,绷不住,大笑起来。
他没笑,越过她,看向照壁前站着的赵东泰。
赵东泰远远地朝他抱拳致意,拐去东边的申明亭巡逻了。
她要回头去看,他动得快,斜着迈一步,挡住那方向,小声道:“他们邀我一块去富庆县,据说那里也被人占了。你愿不愿意……”
她仰头在看他,面色如常答:“愿意。”
他心里发虚,单手抱匣子,腾出右手,借腕子蹭了蹭发痒的鼻子,小心翼翼说:“那里没有自己人,不知凶险,带上你,我不放心……”
她毫不犹豫答:“那我先跟着赵姑娘去玉溆,这你总能放心了吧?横竖我们本来就要往那边去的,我先跟着她走,等你办完了事,再去找我。”
这是最好的安排,可一想到要丢下她,剐心似的疼,他又懊悔起来。想说不去了,又张不开口。
有了这两日的情分,将来他也能投靠过去,可是眼下正是他们最缺人手的时候,机会难得,毕竟雪中送炭的份量,远不是锦上添花能比的。
他愁得不行,她却笑了,轻松道:“我知道你是胸怀大志的人,在廖家那么刻苦练功,是想过将来要跟着去西北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吧?可惜他们不争气,也不仁厚,害了自己又害了你。赵家是一滩烂泥,扶不起,不够你施展拳脚,过去实在是委屈了你。家禾,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只一个要求:要谨慎小心,务必保全了自己。我心疼她们,最想疼的人却是你,想疼你一辈子,你一定要回来,帮我完成这个心愿!”
他垂眸沉默,怕一开口就带哭意,丢了男儿气概。
她笑眯眯地靠近了查看,这歪脑袋,这神情,还是那年“你三我七”时靠墙看着他的模样。
这是贼老天长久亏待他后给的补偿,值了,相当值。
“你在她家是客,可不要委屈了自己。只待三五日,等自己人到了,就把你接出来。住自己的宅子,自自在在。”
“你放心,我安心等你回来。我也有我想做的事呢,赵姑娘手里管的东西又多又杂,什么买卖都有。我给她帮忙,也能学到东西,比先前挨家挨户讨账簿强。”她也想哭了,小声问,“几时走,能等到衣衫缝完吗?”
他抬手,帮她拨一拨耳后的碎发,认真答:“能,先回家安顿。上边来了诏令,说是东海沿子出了事,国公爷即刻要走。去富庆的人手,还要另外召集……”
“快别说了,这么要紧的事,不该让我知道。我担心会说梦话,叫别人听了去。”
他哈哈笑,趁这会没人,贴到她耳边说:“你不讲梦话,睡觉乖得很。”
她红着脸偷笑。
既然来了城中,又不着急赶路,干脆在这边逛一逛,这里打砸得更厉害,但有些人家考虑周全,地窖挖了三四个,总有遗漏的存货,因此还有东西可卖。
贵,那也没办法,什么都缺,不添上没法过日子。
家事留给他,他在院中修补打扫,她坐在檐下,抓紧缝衣服。
隔日一早,庞源祖过来找人,瞧见他摆弄板凳,失笑道:“原来你还有这本事。”
巧善避到屋里去,等听到关院门的声再出来,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是要走了,赶紧缝完最后一道边,回屋收拾。
他跟进来,两人无话,只是她走哪,他便跟到哪。
包袱打好了,她再也憋不住,细细碎碎地叮嘱。
一会人多眼杂,不好诉衷情。他把人抱住,一次亲个够,千言万语没空说了,化作一句“等我回来”。
她去而复返,别人都高兴,唯有董妈妈拉老长一张脸。巧善也烦她,偶尔气不过,还会特意到她面前晃悠,刺上一两句。
虽有些孩子气,却是出自一片真心,因此赵西辞和她身边的人乐得如此,都装作不知。
赵西辞不知几时想通了,知道月里要养眼睛,听进了劝,一路躺着不管事,只到最后听她们报个总数,再做安排。
她救下的那些人,只剩了一小半无处可去的仍旧跟着,这些人要妥善安置,只能她拿主意。她把梁武叫进来,交代一番,随后便歪在引枕上,自嘲道:“一懒散,再不想动了。”
婉如接道:“这才好呢,总算会享福了,以往只知道操劳,也不知道歇,看了让人着急。便是铁打的锅,一年之中,也有赶上吃寒食的时候。躺一躺怎么了?我们就爱看你这样。”
“你说的是,我听你的。”
这样一路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地赶去玉溆,一进城门,立即变了样。
唐家的管事收到信,迎到了城门口,可是来的只有两人,极为敷衍,见过礼,就催着快走快走。
董妈妈坐不住,几次找借口要出去,都被赵西辞摁住。等进了家门,赵西辞眼神凌厉,吩咐红衣陪巧善去耳房安置,她亲自抱住董妈妈胳膊,半挽半挟把人带到正屋,叫梅香和婉如“服侍”她歇好,不叫她溜出去传消息。
看屋子的妈妈进来请示,问几时去太太那边请安。
赵西辞忙着开箱子理银票,冷声道:“没空,不去了!”
红衣坐立不安,巧善看出气氛不对,叫她先去帮忙归整带回来的东西,她自己一个人待着就行了。
外边人来人往,她们必定还有很多事要打点,不要去添乱的好。正好她身上酸痛,抓紧歇一觉。天擦黑时,婉如来请她过去吃饭。
八道菜四个座,一块吃晚饭的人,除了她和赵西辞,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和一个抱着小娃娃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