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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她将已烤干的衣衫都收好,重新打好包袱,拿给他垫在后边。
  有人打点就是好,他舒舒服服地靠着,美滋滋地搂着她,偷亲过后,心满意足地入了眠。
  两人都习惯了早起,天濛濛亮就醒了,洗脸漱口,把水囊灌满,趁这会凉快,抓紧赶路。
  不过,亲嘴是会上瘾的事,好好走上一段,他突然拉住她就要亲。她有时依着他,有时故意甩开手往前奔,她逃他追,追到了,扛起来跑一段。笑笑闹闹不说,看到路边有野花,或是能入口的野果野草,也不愿意错过,停下来采一采。
  她乐此不疲地跟他说着:这个香,这个酸甜可口,这个好玩……
  同是穷苦出身,他极力忘却卖身前的那些事,只记住了被卖时的痛和恨。她不同,再烂的摊子,她也能从中拣出宝贝来。当年她心心念念着要回家,想必是自觉筛去了心酸和辛苦,只记住了这些好。
  他盯着她欢喜的模样,又是高兴,又是感慨:就这副小身板,苦难竟拿她没办法。
  “家禾,你快看,这里也有老虎刺。”
  “来了!”
  “小心些,最好别碰,扎人。家里存了瓜菜,怕老鼠祸害,会在篮子上挂一些老虎刺,它就不敢来了。”
  “这么厉害?”
  她嘻嘻笑,推他,怼他:“别拿我当小孩哄!”
  “冤枉啊,我清清白白的,是真心实意在夸!”
  她不信,随手从花束里分出一支黄的,拿来扔他。
  他接住它,顺手夹在耳朵上,还问好不好看。她按着肚子大笑,他一上前,她立刻跑开了。
  玩累了,脚步逐渐慢下来。
  他要背,她不肯。
  山坡上除了成片的的土地,还有高低错落的房屋,随时有人冒出来,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以免笑话他。
  一从林子里钻出来,立即感受到了暑天的热浪,走不了几步就汗湿了背。
  怪不得没人出来干活,想必是趁早收拾完了。
  她挑了一户合眼缘的人家,隔着竹篱笆问有没有人在。
  一对老夫妻出来应答,她给一把铜钱,换回来两条蔫黄瓜,几张干巴巴的饼子,还有一小兜糙米和一个豁了口的陶罐。
  不是人小气,是实在没有了。
  巧善回头瞧他,他只管接东西,“凡事你做主。”
  她便做主,又添了两粒小银珠。
  这点粮不够吃,到下一家,又换了些杂粮,还有晒干的木耳和香蕈。他家也没有牲口,一直找到第六家,才买到驴。
  这些人很是防备,虽然很乐意将东西兑成钱,但没一个肯开门请他们进去歇脚。
  两人尽快离开村落,再赶一段路,等到看不见人烟了,再停下来弄吃的。
  生上火,让陶罐慢慢煮粥,先吃饼子和黄瓜垫垫肚子。
  她吃半张就够,将换来的东西都摊开,一一清点,怕他误会那些乡民,帮着解释:“不是他们舍不得,实在是太穷了,你瞧老人家那手,瘦得只剩了骨头。这世道太艰难,辛辛苦苦刨地,只有一小半能归到自己手里。除了田赋,还有家令税
  人头税
  ,而后又要征饷,防着打仗要用,再是牲畜税,草捐庙捐……还有许多,多到我背不过来。你说,朝廷怎么那么缺钱,事事要找百姓要?”
  “上边不仁,下边受苦。富人占着多数土地,却能得个免征,专朝穷的下手,一大半的土地没了税,光靠田赋自然不够开销,只好巧立名目,再征再讨。”
  她难过地哀叹,他便随口哄道:“因此各处有人要造反……”
  “啊!”
  她以为只有那伙人在捣鬼,且已经被剿灭,听到这话惊得蹭地站起,又落寞地蹲下去,捡了一根干树枝,在地上来回划——那尤大人能干坏事,必定还有这样的严大人、米大人、柴大人。
  “你不要操心,这世道不好,有人造反是好事。不论哪朝哪代,都是开国有明君。扛着救国救民的大旗起义,上了位,只要不是个蠢货,总要表白表白,颁布一些利国利民的大计,好叫人知道他不是谋朝篡位,是扶正黜邪、天命所归。虽说将来总是一样的,好歹能善待几年,让穷人缓口气。”
  她理不明白这么大的局,只能顺从心意,就着他的安慰答:“也好。”
  有了驴,行程快了许多,她走累了就骑它,坐得屁股疼,换到他背上,歇好了,下来自己走一会。就这样一刻不停地赶路,横竖他有用不完的力气,比驴还好使。
  找有人的地方兑粮问路,再挑没人的地方留下过夜,避开官道,一路太太平平。
  四天半水路,再来十一天的山路,总算出了鋈州。接下来犯了难:进岵州地界抄近路,从这再上船或是乘马车走官道,只要十来天就能找上赵昽,只是这样一来,又有沾上麻烦的风险。接着往北走山路,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进恪州,再往东走八天左右,才能赶到何参将所在的卫东营。
  大暑天行远路是个苦差,风吹日晒,把她熬瘦了。他心疼不过,决定试试。
  她也赞同,于是头一次拿出文书,经一次巡检司查验,正经上了官道,再行一段路,进城休整。
  住店吃顿好饭,洗个好澡,把驴送人,租个马车送去码头。坐船走上大半天,下去吃个船菜,换到下一港,坐船进别的河,如此循环。
  岵州处处有水,这里多的是人坐船,大江小河,每日都有船坐,往来络绎不绝,再没出过事。
  卫东营管着海防,寻常人可不敢提及,他们只要一路往东,就不会错,无需问路。
  第88章 该来的
  长瀛是比定江更小的城,他在路上和她说过这里的人和物,因此在城门前,她不由得感慨:“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被卖去赵家那一年,她也在城门外等过,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人挤人,驴吵驴,但远不如这里拥堵。
  前边动得太慢,后边的人急着进去售卖,人不断往前涌,越来越挤。
  他将她护在身前,满脑子盘算着进城后如何逮赵昽,怎样折磨他,本没有在意身边这些背篓子的山民,听到她这话,猛然一惊,覆在她耳边提醒。
  他见多识广,不是草木皆兵的人,她也警觉起来,立马点头。两人假意力气不够挤不赢,悄悄地往后退,直到离卫兵远了,再往小道上逃匿。
  两人没有急着离开,藏在树冠里,远远地观望。城门前的人越来越多,兵也越来越多,几个骑着马的巡兵,在道路两旁来回走动,牢牢地盯着人群,像在翻找着什么。
  半个时辰前,他们又交一次路引,他填的寻亲地点是沸江县,途径长瀛县顺理成章,可是那人盯着文书看了好一会。
  要是长瀛一直是严进严出,这些山民不会这么急躁,规规矩矩排队进去就好。但显然不是,民和兵都有些乱。
  这严查的令,更像是刚颁下的。
  赵明的信,不能走驿站,靠人力传送,走水路最快,那也得耐心等客船。像他们先前那样,提早定好船,不接散客,一路急赶,那也要十几日才能抵达。既然最近江上不太平,就不会这么顺遂。走陆路,那得一两个月,到了京城,先把信交到可靠的人手里,由他斟酌,再一层层往上递。这么大的事,上边不可能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得商议,拿定了主意再下令派人往这查,这一来一回,不该这么快。何况,事关重大,且和赵香蒲有牵连,偷来的信上只有赵苓扯篷拉纤,帮何参将和另外几位结交,没有明着写图谋不轨,因此赵明不一定会把何家的事拱出来。
  那位张县令,真的那么和善纯良吗?会不会是姓张的泄密,让那些人知道了“赵业”,在这堵他?
  家禾决定试试,叮嘱她留在这不要动,等他回来。
  她不放心,可也没别的法子,她跟着去,反倒是累赘,于是乖顺地点头,盯着那块不动。
  他抱着破陶罐,重新挤回人堆里。有兵经过,他特意扬起脸,胆大包天地看过去。对方只是扬起鞭子吓唬,并没有盯着他不放,见他垂了头,便不再计较,又往前边去了。
  另一面的巡兵也是如此,对他这张脸毫无兴趣。
  他手上暗自用力,陶罐破裂,里边装着的白莲子撒了一地,周围这些人不忙着往前挤了,先捡便宜。
  他趁乱又退出去找她。这样进去太费事,横竖他们不赶这会,先挑个地方歇半日,等到城门前不挤了,再去交税进门。
  巡兵要找的人确实不是他们,瞟一眼就算过了。
  初来乍到,先挑写字摊子问个牙人,牙人办事老道,听他们说了要求,当即就领着去看屋子。
  这是一处劈出来的小院子,拢共两间房一口井,一副桌凳一张床,再没别的。胜在院墙、门窗都是好的,还算干净,没有霉味。
  交了租,写了契,这就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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