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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因为男人的裤裆等不了,这天下,有几个男人能有他这样的定力?在外那几年,也有香艳的时候,美人主动往身上靠,他都拒了。那会只是挂念着她,不是如今这样的牵肠挂肚,但他想着为这些人尽可夫的女人破了童子身不划算,要丢,也该丢在像她这样干净的人手里。
  “人心易变。”他才说完就觉不妥,忙又补上一句,“除了你我。”
  “还有太太,梅珍……”她数了两个就停,苦笑道,“太太出身好,嫁的是高门大户,反倒不如梅珍自在。”
  “你看我,如今什么都没有,嫁我最自在!”
  她用力点头,这会笑得真心,“是啊,最自在。睡吧,明日挑个好时候,去船头看看。”
  “好。”
  他乖乖地换回到凳子上,闭着眼说:“你想做的事,都能去做,你想看顾的人,我都会照应好。”
  “家禾。”
  “嗯?”
  “我真的行了大运。”
  “你说的没错,哈哈……”
  大暑天出行的人不多,船上的日子清静。两人穿着朴素,行事不张扬,即便同进同出,也没人瞩目。
  这和上回有不同,她没了要时刻紧绷的差事,有大把的时间自行安排:想躺就躺,想拨算盘就拨算盘,没有带纸笔,找烧灶的人要了几条炭,在草纸上计数也是一样的。
  左手累了右手上,右手酸了换左手。
  当年能一眼数出三十七枚银锞子,如今打算盘也是一样,当她专注做一件事时,眼睛特别利,手头特别准,至少他没见她出过错。
  他当即承诺:“以后我们做的买卖,全经你的手过,不必额外请先生,他们不如你可靠。”
  “那……跟你的人,会不会不服?”
  谁敢多嘴?
  不服就打,打不服就扔出去。
  “不会,你这么厉害,是个人都服气。外头的世道,比那破院子里好,在外头走动、做买卖的女子不罕见。前些年,我在马市见过一个西北的姑娘,一身的真本事,把马驯得服服帖帖。有一个嘴贱的不服气,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那姑娘不急着回嘴,多看他一眼,把手塞嘴里吹一哨,那黑骏马一抬后腿,就把那人踢飞了出去。”
  她听得痛快,掩着嘴哈哈笑。
  他也笑,不忘提醒她:“马蹄子不容小觑,狠起来能把肚肠都踢碎,千万不要随意靠近。何况那是匹难得的烈马,看客只当是要闹出人命了,全被骇住了。谁知那人轻松爬起来,灰溜溜地走了。最让人佩服的不是那姑娘能指哪打哪,而是手下能留情,那马没有用全力,只给了对方一个教训。能和马做到如此心意相通的,只此一个。”
  “真厉害!她还是个……”
  “好人!”
  她笑嘻嘻地点头,来回拨着算珠总结:“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尤其是姑娘家,天生心肠软。”
  他乐得哄着她,附和道:“这话有理。你这样扒拉,是在做什么?”
  她常这样,仿佛手指闲不住,他看多了,发现这似乎不是随意在弄。
  “算数。”
  老实人憋不住,说起了私心:“写诗的那个背不好九九术,迁怒于我,骂我不好。我不服气,我要多练算术,让他瞧瞧,我不是卑贱的赔钱货!”
  “别理那杂碎,那首诗……”
  “写得不好,对不对?”
  他点头,这回明着讥讽:“一肚子茅草。不会作诗就算了,横竖当不得饭吃,那烟娇说的是美人,度良宵更是不正经。”
  她脸红了,咬着嘴撇开头,盯着桌上的蜡烛,说:“那年他才十三,怎么就……就下流了?他还说这是赛诗会上作的,去了好几个,每人做一两首,先生裁定这首为十首之冠。”
  “那就是草包集会,草外有草!”
  她没笑,感慨道:“这些读书人就是这样糟蹋钱的!唉,农人家,一年辛苦到头,统共刨不出几两银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供出些这样的‘才情’。”
  他才不管那么多,只心疼她,气道:“这样一个蠢材,你早将他踩在脚下了。”
  “你说的有理,我听你的。家禾,下棋难不难?”
  “不难,你等等,我去弄一副。”
  “算了,等下了船再说吧。”
  她问起了,这又不是摘星星捞月亮那样的难事,就不该耽误。他立马起身,拉开舱门,刚跨出去,又倒回来唤她:“你也来。”
  他伸了手,像是小狗吃惯了喂食,她自然而然地伸手过去,被牵住了才觉不对,想抽回来,又怕用了力他会多想,只好暂且装起糊涂。
  好在只是这一段,出了通道他就松开手,领头走在前边。
  他跟船家说要买副棋子,新的最好,旧的也行。
  船家自然不懂风雅,不过,常年做这行当,偶尔会碰上些丢三落四的人,捡回来不少旧物,兴许能抓住这笔财。他说要去舱房找一找,赵家禾知道常年跑船的人不讲究,屋里腌臜,没跟着去,领她去甲板上透气。
  下旬月朦朦胧胧,远处的山影影绰绰。
  他居然记得这一带是哪,指着一处凸出的山石,告诉她那里是尖咀崖,再是和河湾,沃草滩……
  她等着他说下文,他停住之后一直没开口,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她眯眼细看,不觉喊出了声:“盗贼?”
  “是不对劲。”
  他快走两步,朝坐地的人踢了两脚,粗声提醒:“劫道的来了!”
  靠着船舷打盹的船工马上跳起来,跟着看过去,而后着急忙慌喊船主和同伴,摘马灯,敲锣。
  船上有柴刀,有棍棒,有几十人,可惜等到那些尖头船再靠近些,众人心凉了半截——大火把,朴刀,弓箭……
  船家原本还能放狠话,等第一支沾着火油的箭钉在船帆上,他立马掉头跑回舱房,抱着个宝贝匣子冲出来,越过人群,直接跳下河,逃命去了。
  他跑了,船工自然不会平白无故把命搭进去,有样学样,跟着往船的另一侧跳。
  船客们乱作一团,有的尖叫,有的在人堆里乱挤乱冲,会水的不管不顾跟着跳了,不会水的哭菩萨喊老天爷,尖叫呼救命,又不知该靠谁。
  赵家禾一直贴着船舷在查看敌情,巧善快跑回舱房,把要紧的东西都包好,再回来找他。
  他本打算大杀四方,回头瞧见她紧抓着菜刀,一脸肃杀,突然醒悟:带着她,不该冒这个险。那些人只射了那一枝带火的箭,可见想要的是船,不是人。既然船家无情无义丢下船客,舍了船独自逃命去,他何必费这个劲来守护。
  他回头喝止那些只知道哭喊的人,叫他们抓了东西再往下跳。板子不够,他捡起柴刀,用力挥砍桅杆。它一落水,立时就有几个不敢再赌的人跟着跳下去,找它活命去了。
  “巧善,上来。”
  “不用,我会凫水。”
  她没有趴到他背上去,只递了包袱和菜刀给他。
  菜刀把上绑着绳,绳子另一头是算盘,她把它插在后腰。她力气不够,把矛给了他,盾在她身上,两人牵在一起,不怕走散。
  不愧是他家的姑娘,比方才那些胆小鬼强多了!
  他一脚踢碎角落里的酒坛子,再打翻马灯,踩碎灯笼,等船烧起来,再牵着她快跑去船尾,抱好了,一起跳下水。
  即便劫船的人想灭口,也得先登船灭了火,才能再追,这就够了。
  江面只有这么宽,逃命的人各自散开,追个三天三夜,不定能完。换作是他,绝不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赶紧把船拉走,改旗换漆,藏好了是正经。
  走哪都不太平,好好地坐船,又惹上这样的煞,他本是满腔怒火,恨得不得了,想藏在船上,逐个击杀。但人一有了羁绊,就有了软肋,他得学会服软。
  跳下水后,这份忍耐有了回报。她不单会凫水,还很会,虽然力气不够,臂展不长,但胜在身子轻盈,划得快,能跟上他并肩前行,还能分出神担忧他,能腾出手,摸他的脸,确认平安。
  他故意装得吃力,喘得重,她果然隔一会就停下来探探。
  两人一口气游到了水草边才停,他将她拉住,带到身后,先潜下去摸两个石块,朝岸边的草窝丢过去,确认没有藏蛇,才带着她爬上岸。
  人不同于船,费劲半天,只是游了一小段水路,回头还能清晰看到船上的火光。他们不敢松懈,坐地片刻,等喘息一平缓,立刻起身寻路。
  穿过野草林,上小道,再穿行进山,翻过山头才敢停下来休整。
  连日酷晒,干柴草叶多的是,没一会就搂来一堆。他身上有蜡封的火折子,还能用,点着了,又砍下一些枝叶和藤,编个罩子,覆在支架上,免得隔老远就让人看见火光。
  他身上总是滚烫,折腾这半天,只剩鞋还是湿的。而她的衣衫和头发丝,此刻还能挤出水。
  他侧着身子坐着,只趁添柴的工夫偷瞄了侧影,顿时两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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