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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巧善听得目瞪口呆:“我没做菜,我在八珍房打杂,切切洗洗而已,就连这野菜粥也是请刘婶动手,太太知道的。我不明白她说这些做什么,我没为她做过饭,也不是接生婆。”
  翠珍戳她额头,恨道:“你这傻子,连这也看不明白。她见你在太太跟前得脸,要用你讨人情,借你上眼药呢。”
  “啊?姐姐,你别戳了,疼。”
  翠珍收回手,讪道:“你是纸糊的吗?”
  不是,但他说过:别人欺负你时,不要憋着独自难受,当面说出来,别让人得寸进尺。
  这招有用,翠珍把篮子抢了,又挽住她胳膊,带着她一块走。等占了两只手,她才接着说:“她这人很有心计,这孩子就是使手段得来的,那阵子太太忙婚事,她跟那混蛋合谋做了局,三爷没戒心,中了招。三爷身子不好,想要儿女成群怕是有点难。太太再气也不好做什么,从此冷落了她。王翠英要用你这热柴去烧她的冷灶,你可要记住了:你敢帮她,我收拾你。”
  “哦。”巧善从来没想过要掺和进去,但她想知道翠珍的目的,便问,“姐姐成亲了吗?”
  翠珍又想戳她,可惜篮子碍事,里边还有瓷罐,动起来麻烦。她哼道:“连你也要来看笑话吗?我也着急的,唉!命不好,他家一个孝接另一个,好不容易定下日子,府里又这样了。过得两年,要是再来一回,我要等成老太婆了!”
  巧善安心了,诚心诚意安慰了几句。临分别时,她拉着篮子提手,反手伸到身后,脸凑到翠珍面前,小声问:“姐姐,男人有了钱,都会纳妾吗?”
  翠珍不想和她太亲近,马上后退半步。她不觉得纳妾是什么稀罕事,随意点头,余光瞥见有人冒头窥探,不想惹闲话,匆匆离开。
  第51章 成年的烦忧
  三奶奶亲自照看翠英,心里不难过吗?
  巧善把书夹在右边腋下,腾出左手去压心口。
  “巧善,这是怎么了?”
  巧善回神,将书又拿回来,回头答话:“没事,赶蚊子呢,有一只老在跟前哼哼。”
  刘嫂子也抬手挥了挥面前,垂头接着洗坛子,手不停,嘴也不停,“这天太热,苍蝇蚊子多起来了,往年可没这么早。好在夜里还算凉,睡得下去。还早,没什么活,这是我闲不住,找点事做,用不着你,你先去歇一歇。”
  “好,谢谢婶子。”
  巧善把篮子送到灶房,洗好瓷罐再拿著书回倒座房。这张大帕子是她特意为包书而裁的,两本也放得下,仔细打开,收起一本,拿着《结算法》,坐到窗边细看。纸笔都收在灶房,拿来拿去费事,她便用手指在窗框上比划。
  书中有实例,做鸡蛋买卖的人,原有一百八十文,这是旧管。花一百二买了一篮子鸡蛋,这是开除。卖得一百四十文,这是新收。问赚了多少,手里如今有多少?
  这题容易,看完就得了数。
  接下来是卖货的铺子,开支多,收入杂,有盈有亏,算起来麻烦。
  书没看几页,窗上的灰被她扒拉干净了。脏手不好再碰书,单手收起,拿了旧布来收拾,先擦炕沿柜子,再是架子窗子。
  干完这里的活,又该做那边了。
  为了看书,觉不想睡了。
  歇晌有瘾,往前睡了,这日没有,就会一直困,一直哈欠。
  晚间几人一块收拾了再走,她关了门,安排好柴火就能睡。
  眼前白茫茫,不知道路在何方,她想问一声,嘴粘得牢,四肢又软又沉,叫不出,动不了。
  鼻尖上突生凉意,湿湿的。
  下雨了!
  不好,院子里晾着笼屉布呢。
  她一着急,身子一抽,醒了。
  哪有什么白茫茫,昏黄一片,灶烧得不得意,窸窸窣窣的。
  她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去听外边的动静。
  没有声,应当没下雨。
  她抬手去摸鼻子,那种潮意,不是假的。
  这鼻涕总不能往鼻尖上流吧,这不对劲!
  她心惊不已,猛然回头。
  霍,春凳上躺着人。
  她又惊又喜。
  他翘起二郎腿,闭着眼问她:“有没有凉水?嘴里烧得慌。”
  “有,我给你倒。”
  她不敢真给凉的,兑成温水再给他送过来。
  他弹坐起,一口气喝光,还要。
  她再倒,小声劝:“只喝这些,我给你煮点面,喝点面汤。锁都卸走了,鸡蛋也有,明早我交钱到公中。”
  “吃饱了来的,不用张罗,睡你的去,我躺躺就走。”
  她当没听见,将锅里的热水舀出来半桶,再去缸里取凉水满上。
  他侧躺在那,面朝这边,但闭着眼,含糊问:“闻着臭?”
  “不臭,洗洗能解乏。还要走吗?”
  “不。信上说是初八回,这会你看见的,不是赵家禾。”
  她闷笑,煮上皂角,坐到他旁边,再问:“那你是谁?”
  “何家照。”
  她捂着脸大笑。
  他睁眼看她,问:“回来陪你过节,高兴吗?”
  她用力点头,先把手搓热,再抽去他的乌木簪,解他的发。
  他还嫌不够受用,“怎么不说话?”
  “怕累着你耳朵,最近这些事,我都记在纸上了,回头拿给你看。”
  “那就不怕我眼睛累?是真累,没日没夜赶路,一刻不敢耽误。你说我听,躺着也能知道。”
  “那我可就说了?”
  “嗯。”
  我想亲个嘴!
  她动了几次嘴,说不出口,也下不了口,都不敢看那边了。
  那对野鸳鸯是怎么做到的?青天白日,就在那园子里,说搂就搂,想亲就亲上去,那些生死相依非你不可的情话,车轱辘似的来回丢。
  臊的只有被堵在工房里进退两难的她。
  “这么为难?随便点,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的。”
  是很为难,但不敢随便。及笄礼之后,梅珍说她成大人了,该懂事了,教她这样那样。梅珍说女孩要使些手段,勾得他神魂颠倒、服服帖帖。她有意试试,可是她记得有一回她靠近点,他吓得发麻,有一回摸了颈子,他惊到跳了起来。
  “没……没事,我想想先从哪说起才好。”
  她感觉脸上烧得慌,怕被他看出不正经,埋头干活:从荷包里拿出木梳,帮他慢慢梳理,梳不动了,就将梳子放在膝上,改用手指一缕一缕理清楚。
  “嘿!话呢?”
  她回了神,随口说:“有!翠珍和燕珍都是好的,先前是我误会了。”
  又见好人论。
  屡教不改,他懒得理论,懒洋洋地唔了一声。
  “翠珍告诉我,翠英怀孩子使了手段,太太和明少爷都不满,冷落了她,她想做些什么。翠珍没骗我,太太确实不怎么高兴。”
  他立马想到了,问:“姓王的想拉你下水?别搭理她,王小英对你好,你也对她好过,既然有回报,就不算亏欠。到时再替她报个仇,就算是全了姐妹情谊。”
  不是这么算的。
  他没遇上过这样贴心的人,兴许不懂。她不想为这事争论,横竖她记在心里就成了,于是顺着他的话说:“我不会掺和,我讨厌这样的妻妾相争。”
  心结在老太爷那呢,她一直对这事不满。他哼笑道:“这个不听话,卖了再买就是,能闹海,还不是他们惯出来的。”
  “不纳妾不行吗?”
  “传出去不好听,外边人会说这家的太太奶奶善妒不贤良。兴旺之家,开枝散叶是头等大事。再者,总有不方便……”
  他耸了耸鼻子,接着说:“你来月信了?”
  不是,已经过了。
  她僵在那,不知该答,还是不该答。
  她不说,他来说:“别碰凉水,也别操心太过。那事有些棘手,赵小姐是个爽利的,一口答应,但我高估了赵至忠。他摇摆不定,怕我跑了,没把话说实。两家的男人都是废物,还不如女眷可靠。我的契在赵香蒲手里,有点麻烦,特地拖延几天再回禀,琢磨琢磨怎么跟太太说,为保万无一失,得做两手准备。”
  “好,不着急,太太是极好的人,一定愿意帮忙。对了,赵姑娘来过,去见了太太,听说有急事,坐坐就走了。”
  “嗯,我知道。唐四爷早两年在外边沾了风流事,上月中,那花娘抱着孩子来认祖归宗。她们那样的人,嘴里少有实话,恩客来来去去,真假难辨,总不能随便来个就认下。她忙着查清楚这事,这里又赶上过节,想是要回去操持。你怎么了?”
  她听了这些话直犯恶心,止不住地干呕。
  他翻坐起,帮她把茶水拿过来,喂到嘴边。
  她喝了两口,抬眼看着他,问:“朝颜是谁?”
  他没吭声,她从他袖口抽出那方扎眼的帕子,指腹盖在那两字上,再问一次:“是府里的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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