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古代爱情>人下人> 第57章

第57章

  他当然知道,故意问:“什么事?”
  她不好意思直说,“七爷说是你拜托了太太。”
  他坐不住了,放下筷子,疾声问:“他从哪钻出来了?不读书上进,跑来管这闲事,果然是个没出息的混子。”
  她动了动嘴,不知该怎么解释,干脆不说了,只看着他。
  他实在是憋不住了,誓要把心结解开:“你帮他洗过头吗?”
  洗头跟这事有干系吗?
  她没听明白,老实摇头,“他身边跟着很多人,用不着我伺候。”
  那你是想洗,没洗上?
  他酸得牙根痒,哼了一声。
  她知道他胸有大志,不甘人下,以为是羡慕这气派,柔声劝道:“这样不好,被一堆女孩围着,长不出男子气概。”
  他的脸色果然好了些,扬眉道:“这话有理,你再说几句来听听。”
  “他母亲太厉害,反把他养得不谙世事,谁哄他,他都信。在山上那阵,同窗里有那混账的,有时吓他,有时耍他,回回中计。他常躲起来哭……”
  “哈哈,有才!”
  难道爱哭也算才华?
  她不明所以,接着说:“先是他母亲得罪了人,才有这些事故。刚上山安顿,莫名其妙跑到别人跟前警告训诫,生怕有人惹他欺他,这样做反倒招怨恨。平白无故被指责,本来相安无事的人,也厌烦起来。书院里那么多学生,没一个愿意帮他,那阵子吃了不少苦。”
  “那是他自己废物!你可别心疼,这种孩子,越心疼越娇气,越长不成材。得自个想明白了,才能立起来。”
  她摇头,落寞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好人也会做不好的事?”
  “不需要明白,管他们呢。你只要牢记一件事:你要听我的,跟我走,这就行了。”
  她没有多想,认真回应:“嗯,我知道你是十分可靠的人,我跟你走。我不吃白饭,我能做很多事,有不会的,我可以现学。我也不怕吃苦,我相信只要踏实肯干,日子会越过越好。不过,我不能事事听你的,那成偶戏人了,我不要那样。”
  愿意跟他走就成,别的都不要紧。他只剩下一件在意的事,趁热问:“我比梅珍……”
  他要跟梅珍比什么?梅珍是姐姐,他们是要做夫妻的呀。
  想到这,她又脸红了,咬着下唇思量:到底是不是他去求的太太?万一是太太的意思,他不得不答应呢?
  不对,刚才还叫我跟他呢,还有,好像什么时候听他说过一句别的,一句很要紧的话。
  是什么来着?
  越着急越想不起来。
  他还在等呢,她只好顺着答:“你比梅珍能干,梅珍说你是她们家的大恩人。对了,她爹要把大公鸡留给你,养得极好,一条腿有八九两,两条就能吃饱。”
  他垂眸闷笑,顺手把另一个鸡腿也撕下来给她,剩下的全扫进自己肚子里。肉吃多了,嘴里腻味,他抓起帕子擦手,反手拿起灶边的杯子就往嘴里灌。
  是……我喝过的。
  她不好意思说了,人家千里迢迢赶回来,她连茶水都给不起。
  她放下碗,起身去找先前那果酒,回头问他要喝多少。
  他放下杯子嗤嗤笑,“这玩意,爷们不能喝。”
  他从包袱口抽出小酒囊,痛痛快快喝了两口烈酒,而后解开包袱里的小包袱,摸出几样东西,排在春凳上。
  “过来看看。”
  她端着碗,走过来蹲在他旁边,秀秀气气吃,认认真真看。
  “先前考虑不周,那些暂且戴不出去,留着以后用。明儿是正日子,你看哪个合适,就挑哪个。”
  “好。”
  银簪子招人惦记,也不好戴出去。她拿起桃木簪就要往头上插,他笑着拦了,“明日再戴,要行及笄礼。本不该这样仓促,只是你我都没有可靠的长辈,在这里弄完最好。你替太太寻得良医,太太会感激你,明早叫你过去说话,在她那屋里悄悄地弄。她为正宾,翠翘有司,梅珍做赞者。记不住不要紧,你不用管这么多,等翠翘来接你,你跟着去就行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礼。”
  富贵人家才有的闲情逸致,他一记起这事,就想为她弄。
  唉,好像真有当爹那味了。
  “你当好玩就成,这衣裳你带着过去,到了那边再换。回来就说是太太赏的,想穿的时候,便拿出来穿。”
  一件青白,一件水绿,都是素的,这两年也能穿。
  她把碗筷全收了,净过手,反覆擦干,再抱起包袱抚摸里边的缎面,打心底里高兴,笑着说:“都好看,你费心了。”
  他瞟一眼那碗,问她:“吃饱了?”
  她点头,将包袱放到椅子上,顾不上收拾,先去预备洗头的东西,再叫他陪她去那屋拿新做的袜子和中衣。
  特意为他做的呢,做这些衣裳的时候,指定在念着他。他一见就欢喜,乐滋滋地说:“正好,还能洗个澡!”
  风尘仆仆,头发脏,梳得久,洗得也久。两人慢慢说着话,她间或问一句急不急,赶不赶,他都说不要紧。
  洗澡这事不能帮忙,他去柴房,她背对着那边,离得也远,仍旧羞得坐不住,便翻出纸笔练字静心。
  “这一笔不够顺畅,腕上要用点力,我来……”
  她正要放下笔,他的手已经到了,包住她的手,带着她画完了那一撇,果然劲道。
  两人几乎粘在了一起,胸贴背,胳膊黏胳膊,脸挨着脖子。她身上热,他身上也是,烫上加烫,似乎要冒烟了。好在他写完就放开,站起,换到她对面,坐下烤袜子。
  “留着我来……”
  “洗好了。男人在外头跑,动得多,鞋子闷脚,臭着呢,这事不用你管。”
  她抿着嘴笑。
  他将袜子搭在柴尾,不笑不语看了她一会,待到她看过来,才说:“总算长出点肉来了,能吃就多吃,不让吃就花钱买,贵点就贵点,吃好了要紧。过两天就好了,五房那婆娘将刘招娣榨干,要出手了。”
  她不自觉地摸上脸,小声问他:“当初说的是凭账簿去账房兑银子,这样明目张胆地欺压,不怕丢府里的脸面吗?”
  “不会明着赖账,反要倒打一耙,将罪名往刘招娣头上推。兑银子要交账簿,刘招娣费尽心思张罗,定是奔着牟利去的,低买高报,经不起查。做假账,贪主子的钱,那是罪不可赦的不忠不义。钱是肯定要没收的,她不服,那就送官。”
  “天呐!”
  难怪当初说的是事后有奖赏,刘嫂子见惯了采买的人在里头捞油水,只当有大利可图,一头扎了进去。
  本钱打了水漂,借的钱还不上,名声也坏了,没准还要押去过堂坐监。听说犯了错被撵出去的下人,后半辈子很不好过,坐过牢的更凄惨,坐牢又背着许多债的呢?
  那不是要逼死人吗?
  他若有所思,慢悠悠地问她:“你要救她吗?”
  她迟疑了,就如早前他说的那样,刘嫂子算不上和善的人,这阵子想钱想疯了,十分刻薄,但爱钱这毛病,大多数人有,罪不至死啊。
  “我以为最多是亏点钱,吃一堑长一智,断了她的妄想也好。她管我借了二百钱,我都想好了,这钱指定拿不回来,不要算了。我还傻傻地以为把事捅破了,府里为了名声,多少要补给她一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局。”
  他很肯定地说:“你不想看着她死!”
  她点头,怯怯地抬头看他,在心里默念:不要说妇人之仁,不要说。
  他果然不说,“那你再给她一次机会,和她细细地说明白,她要是怕了,叫她赶紧找张婆子,照往年的价减两成另抄一本,甭管亏不亏赚不赚。倘若她贪心不足,听不进去,想找死,那你……”
  她拈着纸张的角,怅然道:“那就是她的命,我管不了,没有遗憾。”
  “没错。依我的脾气,绝不会管这样的事,人对我恶三分,我不害他就算客气了。”
  “我……”
  “我知道,你是菩萨跟前的龙女下凡,这个善字加得绝了。”
  他在哈哈笑,并不介意她招惹麻烦,真好!
  更夫敲着梆经过,夜深了,他该走了。
  她心里难受,但不能说,闷闷地跟在后边。
  他回头看见,叹道:“别伤心,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如此,钱财地位,人人想要,想拼,便生出了阴险狡诈。”
  “我……”
  舍不得你走。
  这回竟然说不出口了。他停下来,等着她回话呢。她恍恍惚惚,把秀珠的事说漏了。
  他沉着脸,她懊悔不已,赶忙说:“兴许她也有什么不得已的心事,我不是怪她骗了我,只是……这样对姜杉,不厚道。”
  他抬手,拉扯她的头绳,扬眉道:“这回你说对了,她还真有不得已。原本要嫁丁二,婚期定了,因失身坏了名声才嫁不成,姜杉捡了这个便宜。你仔细想想,她糊涂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害她,那也就罢了,既然人已经好了,那谁对她好,谁伤了她,她心里必定有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