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呃……奇怪,还显得无礼。
算了算了。
过得两日,又有访客,竟然是霜菘。
“七爷要去读书了,你不想跟七爷吗?”
不想!
干嘛来找她,干嘛问这个?巧善愣这一下,霜菘转身就跑。
我还没答呢。
巧善抬手想把人叫住,刘嫂子先叫了她,口气不善道:“在这干嘛呢?活堆到了喉咙尖,赶紧去。别总把闲人招揽来,要是丢了什么东西,你是要担干系的。”
“……好。”
张婆子在廊下喊:“巧善,过来帮我看看数,眼睛胀得厉害。”
刘嫂子面露不悦,但不敢拦,摆手放她去了。
张婆子把巧善带进去,先叫她吃茶果,再带她认账簿看数。
巧善见上边记的是香油、清油、豌豆、黄豆,便小声问:“张妈妈,八珍房的账,如今算在谁头上?”
张婆子捏捏她腕子,小声道:“别人的事,你不要去管,拦着不让她发财,她能咒你一辈子。好言难劝想死的鬼,任她去吧。黄香后日回来,往后只做事不管事,你要是喜欢,便跟着她学些真本事,嫌累就混混日子。有禾爷在,往后不用你操心……你八字不错,是个享福的命。”
巧善脸红,小声说:“我想学,多学点东西心里踏实。”
“那这账,学不学?”
“学!会不会耽误您做事?”
“什么您不您的,有空你就过来坐,替我读读本子。年纪大了,头昏眼花,做不长久咯。”
好似话里有话,听不明白的,留着慢慢琢磨,横竖长夜漫漫难打发:衣衫都做好了,只剩练字和思虑。
这三月比往年的三月更暖,棉衣换成了夹衣,干活更爽利。
山里地里的新菜扎堆出产,便宜,口味又新鲜,一筐一筐地买进来。
初四午间有一道兔儿酸卷饼,大老爷吃得高兴,叫人来问是谁做的。这在今年算是稀罕事,黄嫂子欢欢喜喜去,没多会,垮着脸回来了。
都知道她缺钱,这一看就知道是有奖没赏。好话不管饱,也不能拿去结账,好几处催着她要钱,她只能舍下脸面问身边这些穷鬼借。
梅珍要和她长久打交道,咬牙借了一钱六分银,拿戥子称过,双方都记了数。巧善把随身带着的零碎都掏出来,黄嫂子不嫌少,要借。巧善在梅珍那拿了十几个铜板,凑成二百再给。
黄嫂子拿着钱,忧心忡忡出去,回来仍旧沉着脸,好在夜间有好消息:三奶奶送来两串钱,叫她明日再做那兔儿酸,王姨娘喜欢,总算吃得下饭了。
第46章 借刀
有新鲜事,梅珍总是心痒痒,时不时蹭到新来的庞嫂子跟前,不着痕迹地打听,转头再告诉小姐妹。
真把翠英接回来了,三奶奶亲自去接的。先要派人找门房去外边租轿子,门房走不开,又托给了采买灯油蜡烛的新任管事,这位不敢去县衙附近,转头交代本地雇来的杂工。为这事折腾大半天,动静闹得大,因此知道的人多。
说她肚大如箩,这一两个月就要生了,肚子尖尖,挺得老高,指定是个小少爷。
又说三奶奶好涵养,把人接回来留在身边,每日嘘寒问暖。
梅珍说得起劲,说完了才发现巧善失魂落魄,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巧善知道那些话说出来可笑,垂头闷闷地说:“在我们乡下,男人只娶一个妻。”
“这里也一样啊。”
“可是……”
“你是说王姨娘?嗐,你不用操这个心,三奶奶得明少爷爱重,妾不过是个解闷的玩意,翻不过天去,碍不着她。你是担心生了男孩占个长字?那也算不得什么,京里那位二爷膝下三个儿子,个个活蹦乱跳,论排行,这都是老四了。”
碍得着的!芸姑娘和明少爷早就两心相许,分别几年,她时时挂念着他,好不容易嫁回来,结果他连孩子都有了,往后一看到孩子……
巧善将手按在胸口,想压制那种抽痛。
“怎么了,又在发芽?”
巧善将错就错,点头。
梅珍贴着她耳朵,小声说:“一会我给你带汤婆子,夜里兑些不太烫的热水敷一敷。”
“好!”
月钱没发下来,铜钱都借出去了。巧善身上只有碎银,摸了两粒塞进她兜里。梅珍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絮絮叨叨细数前阵子家里收了这样那样,眉飞色舞,干活特别有劲。她把该筛的都筛好了,收盘箕时,顺手捡了一颗瘪豆子扔出去,一抬头就对上了刘嫂子的眼睛。
等人走了,她气呼呼地抱怨:“恨不能杀了我,就为一颗……半颗坏豆子,至于吗?不拣出来,打在豆腐里就是个怪味,万一吃出来了呢,挨罚的就是我了。哼!我看她是想钱想疯了。”
“啊?下回我留个心。”
“不是你,是我扔的……嗐,瞧我,啰嗦什么呢。你家亲戚人真好,事事照顾。我爹说家里那只大公鸡,要为恩人留着,八九斤呢,一条腿就能砸倒你。”
巧善傻乐。
“我知道,这都是沾你的光。我妈每天念叨柔儿呢,叫她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干娘。”
“不用,只要她过得好,我们……”
“我们?啧啧,有点意思。话说你知不知道他忙什么去了,好些日子没听人提起,上哪发财去了?”
“不清楚。”
刘嫂子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不满地念叨:“少磨牙了,有这功夫,去园子里转转,看有没有野韭菜挖。就在那石头附近,离池子不远,有别的也不要落下,春菜难得,过得几日就老了,又要等一年。”
只差没割树皮回来煮了。
梅珍背对着她挤眉弄眼,满是怨气。
巧善乐得出去逛逛,挽着她一块走,到了夹道上就催她快回家去。
人不在,住处还在,离得近,她心里安定。
杂房的钥匙就在墙上挂着的破篓子里,她在这挑了把好用的花锄,认真找野菜。
他在的时候也懒得除草,这么久无人打理,还真有菜挖。
就像他说的,她爱干活,干活心里踏实。有菜挖,看着篮子里的好货越来越多,特别有滋味。
“……巧善……”
她停手,仔细听了听,确定是有人在叫她,但不是她想听的声。
喜没了,只剩愁。
她装没听见,捡起篮子,飞快地藏到大石头后边,弓着腰,在草上蹭干净鞋底,而后专挑石板走,偷偷地溜了。
赵昽一听那个善字就发楚,嫌道:“旸儿,你小点声,闹什么呢,仔细你娘听见。人就在这里边,总能找着。”
赵旸怏怏地嘟囔:“好些日子没见了。母亲总不让我出门。五哥,你又在找什么?”
“寻春之芳华,踏青之生意……”
“文绉绉的,怪没意思。这里的花开得不好,园不成园,苑不成苑,京里的,省里的,哪处的园子都比这里好。”
赵昽嗤笑,撇嘴道:“委屈你这个体面人了,怎么还不走?”
“我……我舍不得这里的人。”
蠢货。
“舍不得就去问,去要,你娘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心肝宝贝要的人,哪舍得不给?”
“我娘那不好说话,她总不理我,只拿一些哄人的话来吱唔,我先等我爹回来。”
赵昽假装说漏嘴:“你娘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爹?那可就不一定咯。”
“啊?五哥,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哥哥我好意带你出来散散,体谅你的相思之苦,一听说人来了,赶紧掩护你过来找,你可别对人说,连累我挨骂受罚。”赵昽避开他的目光,将扇子一收,指着工房说,“这鞋不好穿,浸湿了袜子,怪难受的,我过去坐坐。你不是要……啊,我耳朵不好,什么都听不见。一会你逛完了,记得过来找我。”
赵旸大喜,连声应好。
麻布吸水,他不想弄一身泥水被母亲看见,拎着衣服狂跑过去。
人早就不在那了,地上留有一些翻动的痕迹。
她在种花吗?
左右都没人,他顺着小路往出口那头跑,一直追到园子外,也没看到她的身影,只好掉头回来,正好撞见赵昽在弄工房的门。
“五哥,你这是做什么……”
赵昽暗骂两声,抽出刀尖,翻转手腕,将它藏回袖中,回头干笑道:“方才看那沟里堆了碎石烂泥,瞧这天色,难保夜里不会下雨,想找把锄头。原以为这锁只是挂住,没想到……”
赵旸怒上心头,一巴掌拍在柱子上,跺着脚骂:“那赵家禾惯会躲懒,又不知跑哪去了,明儿我定要和伯父说一声。好好的园子,全是这些人不作为,给糟践了。”
“这话偏颇,你少吃醋。他这人,虽说没什么真本事,但嘴生得巧,惯会哄人,就连太太都对他另眼相看,可见了得。既然人家有意,又去说了情,我看你还是算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你还小,又会读书,前途无量,将来未必找不出第二个来,何必自寻烦恼,惹得你母亲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