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殿下也是一样的。我回头是因为太皇太后,况且我们是假……假的,我早就放下了。”郑妤捏紧木板。
  一说违心话,她就下意识把拇指包进拳里,不清楚李致是否知晓,故而她刻意去规避这个动作。
  原先他是不知道的,在她离开宣京那七年,有关她的一切,他烂熟于心。此时察觉她没有惯性动作,李致便将她的话信以为真。
  “燕燕,勇于回头看,未必是件坏事。”他语气有点失落。
  郑妤一笑置之,把酸梅抱到膝上逗弄,漫不经心提起她在丹阳养的猫。
  “我之前养过一只猫,它被人溺死了。”
  说得云淡风轻,李致能感受到她的悲痛,当即给守在院中的穗丰递个眼神:去查。
  钉好木屋,李致将其置于事先定下的位置,郑妤抓住宋锦两个角轻轻一挥,木屑迎风纷飞,向她对面之人吹去。
  玄衣染尘,眉睫染灰,李致直勾勾盯着她看。郑妤心虚不已,方才锯木头时,她将宋锦铺在膝上,没想到……
  她赔笑凑近,跪在他跟前,认真拍木屑。
  “我错了殿下……”她深感难堪,不敢跟他对视,“等会您把衣裳换下来,我洗好晾干给您送回去。您看这样可以不?”
  掸净衣上尘,郑妤准备退开,却被李致捉住手腕。他带着她的手上升,将掌心贴在自己脸上,道:“有始有终,不可半途而废。”
  “殿下闭眼,莫让木屑飘进眼中。”
  李致顺从闭目,郑妤如释重负。对着他那情意绵绵的丹凤眼,谁能做到心无旁骛给他擦脸?
  睫毛上沾着木屑,她不敢上手掸拂,于是贴近眼睛吹。
  正逢此时,他不打声招呼就睁开眼睛,而后眸中倒映出她撅着嘴的样子……
  轻笑声点燃火焰,郑妤低头捂住滚烫的脸,又羞又愤。
  “我只是想给你吹走木屑。”
  “本王也没往别处想。”李致故意逗她,“只是不知燕燕想到什么,脸红成这样?”
  “我什么都没想!”
  不过想起寒霞山那夜,她误以为他熟睡,偷偷亲了他的场面。
  从尴尬劲缓过来,郑妤抄起宋锦叠好放进小木屋,再一股脑把酸梅塞进去,落荒而逃。
  解霜已为她备好沐浴热水,她三下五除二扒掉衣裳,将自己整个人泡进水里,试图洗去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想到什么,脸红成这样?”这句话在耳边反复回响,他那调侃揶揄的表情,同样在脑海中飘来飘去。
  羞耻,简直太羞耻了!
  “小姐,殿下让您去一趟须弥庭。”
  “啊?”郑妤浮出水面深呼吸,“不去,就说我睡下了。”
  解霜拍手叫好:“三个多月了,殿下终于想起要和小姐同房了。”
  “什么……你说什么?”郑妤脚底一滑栽进水里。
  “殿下说您若不去,他便亲自过来,今夜不走了。”
  她怒拍水面,抓狂道:“去去去去,殿下有命我怎能不去,快来给我更衣。”
  月色姣姣,秋水湖碧波荡漾。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过秋水桥,走进须弥庭。
  “殿下找我何事?”
  李致正在看书,闻声抬眸道:“脏衣服你亲自洗好晾干,忘了?”
  “哦,那殿下将衣裳换下,让人送来即可。”
  李致将书卷扔到一边,拉着她进入内室。
  广袖低垂,李致抬起双臂,眉眼带笑觑着她:“你弄脏的,自然由你亲自来换。”
  她漠然转身,李致揪住她后领不放。
  “你怕了?”
  “你怕什么?”
  “怕情难自已……”
  “殿下不怕,我有什么可怕的。”她梗起脖子叫板,二话不说扯掉他腰间佩饰搁在桌上,气冲冲解开腰带信手扔下。
  玄色外袍落地,接着一层又一层衣裳被剥离。郑妤板着脸,动作粗暴莽撞,不管李致配合与否,抓着一通乱扯。
  直到他身上只剩最后一层。单薄里衣歪歪斜斜,衣襟半敞,胸膛微露,沟壑分明。衣下,身体线条若隐若现。
  揪住衣领瞬间,指尖触及炽热肌肤,郑妤猛然惊醒。
  疯了,她在做什么?她居然逞一时意气扒他的衣裳!
  他的手掌覆上来,在她手背摩挲,低笑轻唤:“燕燕?”
  第60章 乱心
  纤纤手指勾在衣领上, 进退维谷。手背的温度和头顶传来的呼唤,犹如催命符一般。
  郑妤急红了眼,咬牙去解衣带。
  “半个时辰后有客登门。”李致哪舍得真为难她, 一手按住她,一手取下衣袍递给她。
  她怯怯抽手,绕到身后,踮起脚尖为他披衣。
  然而缠腰带时,郑妤再次陷入窘境。他们面对面站着, 她双手绕到李致身后, 交换腰带两端之时,脚尖不断靠近, 鞋头碰在一起。
  侧脸紧贴胸膛, 手臂轻蹭窄腰, 乍一看好似有情人亲密相拥。
  他心跳好快……扑通扑通撞击她的左耳。郑妤不动声色挪动脚跟,尝试离他远一点。不料没能拉开距离,反而踩到裙摆, 摔进他怀中。
  李致抬手揽住她, 笑问:“燕燕这是做什么?”
  脸埋进胸膛, 鼻子撞得生疼。她撑住他手臂借力,从他怀中退出去,摸摸泛红的鼻子解释:“殿下莫怪, 我脚滑了。”
  李致笑笑不说话, 从容接过腰带系好, 低头佩戴挂饰。
  郑妤一言不发捡起脏衣物叠好, 道:“我把衣裳带走, 改日再给殿下送回来。”
  说完,她脚底生风一般逃窜。
  “燕燕, 你再想想,忘了什么事?”李致追出外围,拾起书卷,原位落座。
  郑妤放慢脚步回想,好像确实忘了什么东西,可事情一茬接一茬,她想破脑袋都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你等本王回家,不是有事相求?”李致凝眸注目,温声提醒。
  “对!”郑妤恍然大悟折返,边放衣裳边说,“我今日见温……温大人在洛水捞起溺亡新娘,想起归京时我们带回来那具女尸……”
  那具女尸被送去大理寺后便没了下文,起初她问过几句,但那时还没查出蛛丝马迹,温昀不清楚情况。再后来,温昀不愿跟她讨论公事,她不好多问,此事便不了了之。
  虽然那具女尸腕上没有黑绳,但出现方式和曹娴,也就是“芄兰”一模一样。因此,郑妤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二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福烁公主已逝,仍有女子接连失踪死亡,或许福烁公主并非真正的幕后黑手。
  能驱使公主行事之人,屈指可数,结合李殊延说溺亡新娘是李栩的手笔……
  郑妤不得不怀疑,李栩为了对付李殊延,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你笑什么?”她道出猜想之后,李致无端发笑。
  “猜到皇姐亡故并非妇女失踪案的结束,燕燕委实聪明。”李致卷起书敲她脑门,“可惜,这案子跟小皇帝没关系。本王查沧县贪墨案时,意外发现这案中案,你再想想。”
  昭武元年,那时李栩才八岁,还是个被李殊延数落两句就掉珍珠的小孩子。郑妤偷偷瞟一眼李致,早在沧县案时,他就发现端倪了?她一直以为,妇女失踪案的开端,在芳茗楼。如今看来,要重新理一理这条线了。
  查沧县案查到宁远侯,不久叶佳私自放走韦雪招来杀身之祸,韦雪给正在查失踪案的李殊延提供线索……
  “殿下当年因何怀疑到陆太师身上?”
  “你。”
  “我?”郑妤指着自己,疑惑抬头请求明示。
  “你与本王有婚约,陆呈却并未阻止你和宁浩暗通……”
  暗通款曲这词,似乎不是那么恰当。
  “私相……”
  私相授受,听着甚为奇怪。
  李致哼道:“你和宁浩接触,甚至没反对你们成婚,本王便猜想,他和宁远侯关系匪浅。”
  “他也不曾反对我嫁给靖王,殿下为何不怀疑靖王?”
  咳——
  “四哥……没那心机。”李致囫囵回答。
  往茶炉里撒一把茶叶,茶叶遇水膨胀,于炉中翻滚。郑妤古怪睨他一眼,没吭声。
  她才不信,嫁靖王那事,没有他的手笔。
  七年前,夜雨滂沱,他等她上钩时,炉子里逸出的,正是这茶香。郑妤斟一杯茶递过去,意有所指道:“茶不消愁,也无法销过。”
  茶水苦涩,难以下咽,他斟酌再三,坦诚承认:“燕燕,过往之事,是本王对不住你。”
  烛火阑珊,水雾氤氲,情绪酝酿到位,正宜促膝长谈之境,偏被不长眼的随从坏了气氛。
  “殿下,郭大人已在前厅等候。”
  郑妤噗嗤一笑,长话短说:“过几日我想去大理寺看看女尸的卷宗。”
  听到大理寺,李致的脸色微不可察发生改变。郑妤补充道:“我只看卷宗,殿下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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