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臣不知何事做得不对,请殿下明示。”关寺正连连叩头。
李致拂去木头表面的碎屑:“你做得很好。本王命你透消息煽风点火,你还举一反三,跟周少卿、鲁主簿串通一气,平白给本王谋了一桩好姻缘。”
“殿下饶命,微臣不该擅自揣度您的心思。”关寺正抹掉脸上木屑,狠狠抽自己耳光,“殿下命臣利用温夫人卖房捐款一事……”
“她姓郑。”
关寺正再给自己一耳光:“是是是郑姑娘。臣误以为您想纳郑姑娘进府,便自作主张造谣,好让温主簿识趣休妻……”
这一次,刻刀把官袍钉在地板上,刀尖距关寺正膝盖仅毫厘之距。关寺正浑身汗毛竖起,猛拍胸口平复心跳。
“你没猜错,但方式错了。”李致起身,衣袖上的木屑四处飞散,“你可以让他们说,是本王见色起意,强迫郑云双。”
“臣不敢。”关寺正欲哭无泪。给他八个脑袋也不敢这样造谣啊!
“也可以说,本王情根深种,对她死缠烂打。”李致蹲下捡起刻刀,“女子名节何其重要,你千不该万不该,讹传她□□。”
关寺正呜咽认罪:“臣罪该万死,殿下饶命。”
李致将白檀木举到眼前端详,木头已隐隐显出发簪的形状。他莞尔笑道:“功过相抵,本王今日心情好,不追究了。”
将白檀木收进匣子,李致推开窗,美人美景映入眼帘。
雪落知冬巷,一人一猫融入茫茫雪色,上下一白。唯她眸中两点黛,唇上一点赤,胜却人间姹紫嫣红。
她似乎特别喜欢猫。长乐宫养了一只狸花猫,听卢清漪说,郑妤每次过去,都抱着猫不肯撒手。
一如此时,分明冻得浑身哆嗦,却不舍得放弃逗弄小白猫。
“你为何不理我?”郑妤撇撇嘴,指尖轻点猫胡子。
白猫喵喵叫一声,昂首挺立。它的眼睛微微收缩,似在对郑妤表露不屑一顾。
郑妤环抱双手,不满鼓腮:“你这小东西,怎比李……”
话音戛然而止,她咂咂嘴,不再往下说。
总下意识想起这个人,碰到什么东西都喜欢拿来跟他做对比,这并不是好习惯。
郑妤摸摸白猫的小脑袋,兴致寥寥。余光飘忽不定,忽瞧见熟悉的面孔接连自巷口闪过。
“他为何跟着钟姑娘?”
两人都没发现她,郑妤收回视线,抱起白猫,漫无目的在巷子里踱步。
白猫喵呜喵呜,舔舐门齿。
吃饱喝足,白猫一蹬腿飞窜上墙头。郑妤放声惊呼,目光随猫飞扑的方向望去。
风起,墨发迎风飞扬,俊逸眉眼如玉琢。他应在高处站了好久好久,久到眉梢结了一层满目温柔都化不掉的霜。
郑妤恍惚一刹,迷惑不解。她那般羞辱他,以他高傲的心性,该想方设法加倍奉还。可为何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情?
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挪开眼寻猫追去。那猫纵身一跃,爪子扒拉这边瓦片,借力跳上那边窗台,乖顺摇摇尾巴,小心翼翼爬到他手臂上。
这下好了,视而不见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好久不见,妤娘。”李致抓着猫爪子晃了晃,看着猫跟她说话。
一个月十七天而已。郑妤浅浅一笑,转身离开。
天倏然一暗,狐裘自上空抛下,一半罩在她头上,一半挂在她肩头。
“天冷,别染病。”
郑妤扯下狐裘,回之一笑道:“谢殿下恩赏,我不需要。”
“那你送上来。”李致垂眸俯瞰,眉峰微微上挑。
如意算盘打得响,生怕她听不到似的。她既不带走狐裘,也不自投罗网,将狐裘叠成方块,放在窗台上,拂袖离去。
芳茗楼中人影散乱,郑妤转一圈没看见温昀,一问小二才知,温昀误以为她先回去,已离开好一会儿了。
郑妤刚推开房门进屋,还未关门便被温昀紧紧抱住。
“你去哪了?”
“我去巷子……”她还没回答,温昀忽然推开她,一连退后好几步。
“你少触碰那些畜牲。”
郑妤低头看看自己,又疑惑看向温昀,顺他实现再看回自己身上,恍然大悟。她拂去衣上的白毛,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物,钻进浴室沐浴。
出来时,温昀坐在书案边,眉头紧皱。他手中的毛笔运转神速,彰显执笔者心情不佳。
“谁又惹我们温大人不高兴了?”郑妤边擦头发边凑近调侃。
毛笔一顿,温昀睨着她道:“水珠甩到纸上了。”
“喔……”郑妤咕哝应声,“那我站远点。”
待绞干头发,郑妤绕到椅子后抱住温昀,下巴搁在他肩上,眯眼看他写字。
“笔划生硬,结构散乱,心不在此,多写无益。”郑妤捏住毛笔尾端,将毛笔从他两指中取走,搁在一旁。
“是不是我不在那会,又有人嚼舌根?”她问。
“乱嚼舌根还是确有其事,我并不知。”温昀重新拿起笔,对她态度冷淡。
“你心有猜疑直接问我便是,什么都不说,莫名其妙生闷气,让我猜来猜去。”郑妤肃立扁嘴,“我心里难受。”
温昀沉默不语,头低得不能再低。
过去的事他答应过不计较,郑妤忘不了李致,他也说过不介意。可事实证明,他的度量远不及预想十一。
尤其经过郡府外那夜,郑妤环抱李致不肯撒手,李致准确无误说出她的身体特征,此后温昀再与她对视,总要想起这茬。
“温寒花,我在跟你说话。”郑妤嗔道。
温昀回过神来,含糊嘀咕几句,敷衍道:“在外奔走一日,休息吧。”
檐上积雪越堆越厚,屋前梅花悄然绽放。腊月,天越发寒冷。
富贵人家穿裘衣,贫穷人家裹布袄。像温家这样不上不下的,只能靠棉衣过冬。
郑妤裹紧被褥,搓搓手掌哈气,解霜连忙往火炉里扔一块炭。
“小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解霜啧啧抱怨,“宁州有难,您把芥园卖掉分文不留就算了,还把自己那些值点钱的首饰衣裳拿去典当,现在知道冷了吧!”
“卖掉的都是些不合身的衣裳,留着也穿不上。”郑妤狡辩。
对比七年前,她消瘦不少,穿上旧衣,风呼呼往里灌,根本无法御寒。
话这么说没错,但再不合身的狐裘,也比棉衣保暖。她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解霜抚脸埋汰:“您啊就会委屈自己。曹氏大手大脚花钱,学那些贵夫人穿锦缎戴金钗,一个高兴就掏钱打赏,半点不心疼钱。”
“咱回到宣京,日子反而越过越苦了……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得饿死。”解霜又往炉子里加块炭。
曹氏穷奢极欲,因跟各家夫人争相攀比,常斥巨资买些不必要的饰品装点,以及痴迷打牌赌钱……这些郑妤并非不知,而是不好开口。
同住一方屋檐下,维持和睦本就不易,一旦她对此表露不满,势必战火连天。
再者,曹氏是温寒花的母亲,要劝也该他去劝。
“等温寒花回来,我跟他提一句。”郑妤灌一杯热水暖身,“跟我发发牢骚没关系,千万别在婆婆面前说。”
门吱呀吱呀响,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曹氏站在门口,怒容满面喝道:“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竟然说我坏话,挑拨我们婆媳关系。”
第47章 劳燕
失去屏障, 北风呼啸入室,室温骤降。郑妤冷不丁打喷嚏,冻得直哆嗦。
解霜噌一下站起来, 气势昂扬跟曹氏叫板:“我是小姐的婢女,不是你们温家的奴仆,我说两句事实怎么了?”
“你少说两句。”郑妤说完解霜后,低咳背过身去。
风寒彻骨,她抱紧被褥蜷缩成一团, 回身望向曹氏道:“婆婆, 解霜就事论事而已,没说您坏话。温寒花俸禄微薄, 您确实该……”
“你的意思是她说得对咯?”曹氏呼哧呼哧撸起袖子, “好啊好, 你们主仆穿一条裤子,合起伙来欺负我这老太婆……”她急火攻心,语速飞快, 话没说完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曹氏扶腰倚靠门框, 指着外边大喘气:“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见曹氏脸色不太好, 郑妤冒着受寒的风险,撇下被褥上前搀扶曹氏:“婆婆,您别生气, 坐下慢慢说。”
“滚开。”曹氏挥手甩开郑妤,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家养不起你这种病怏怏的娇小姐。阿娴又乖巧又勤快, 不像你, 整天钻在屋子里,也没见肚子有点动静。”
后背撞上柱子, 郑妤眼冒金星,晕晕沉沉抱着柱子,止不住咳嗽。解霜过来搀她,扶她上床。
温昀一回到家,所见便是这一幕。郑妤嘴唇发白,瑟缩在床边。曹氏倚靠门框,气喘吁吁。
他托起曹氏胳膊扶她坐下,再给郑妤倒热水,低声问:“怎么回事?”
郑妤不知如何开口,曹氏恶人先告状,添油加醋说解霜如何诋毁她、郑妤如何顶撞她,哭着嚷着拍温昀要他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