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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怎么答应?
  如何答应?
  他的确是想杀了高恭,可是……
  刘蝉,到底是高夫人,并且是做了几十年的高夫人。
  前几日,肖旗将他安顿在了此处寺庙,原本他以为只是换了个地方暂时拘着他,没想到今夜忽有一客,踏月而来,却是刘蝉!
  孔聚扯了扯嘴角:“我早听说了女人心狠手辣,没想到高夫人,真想谋杀亲夫,做了这么久的将军夫人,做腻了不成!”
  刘蝉紧紧地盯着他,烛火跳跃在她的眼眸:“你明明晓得,你明明就晓得是为何,只要,只要能为了他报仇,我可以杀他百遍。你,你不想为你哥哥报仇吗?”
  想啊,做梦都想。
  孔聚敛了笑意,语含嘲讽:“这么多年,你不想替哥哥报仇,如今却忽然又想了?”
  刘蝉垂下眼帘,岁月并未在她身上流转多少痕迹。
  她的模样与从前相较,仿佛只是多了几分轻飘飘的郁郁寡欢。
  她抿唇,轻轻笑了:“情之一字,不会咬人。甚而,有时你还会淡忘,只是,只是它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在你最疼的地方,狠狠蛰你一下。不论过了多少年,年年岁岁且如此。”
  她抬眼问他,“你以为我没试过么?你以为我早不想杀了高恭?”
  她初到高府之时,时时刻刻地,都想杀了他。
  高恭为人阴险狡诈,他提防她,她杀不了他。
  后来有了高宴,她有了软肋,杀不了他。
  现如今,高宴远走高飞,她就算死,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孔聚凝望着面前的脸孔,思绪却已飘远。
  杀高恭。
  联合刘蝉杀高恭。
  高檀把他救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了高恭么?
  高恭不是他的亲爹么?
  他就这么恨他么?
  刘蝉。
  孔聚深深凝视着她的眼,抬手轻轻拢起耳边的辫发:“嫂嫂,莫不是在骗我?”
  “若有半分虚假,便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窗外落下了急雨,天边滚过一道闷雷。
  齐良负手来回踱步,他的脸上被雷电映亮,映射出一道诡异的白亮光芒。
  他像是捉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道:“此乃万全之策,顾闯必会拥立你,高氏,若是往后高檀真做了主,他也不会动力,难缠的,唯有谢朗,可是倘若高氏,顾氏联手,未必不能压制他……”
  齐良走到顾淼身前,脸色莫测,可是嘴角却露出了笑容:“梁氏遗孤,你才是真正的梁氏遗孤。”
  事情显然脱离了顾淼最初的预计。
  她简直想不通齐良的想法从何而来。
  天真,疯狂,毫无凭依。
  且不说,她不愿意做什么“皇帝”,更何况,如何证明她就是“梁氏遗孤”。
  在她真正成为梁氏遗孤之前,说不定,她便被人悄悄杀了。
  她此番入宫,不是为了做什么皇帝,而是为求一个真相。
  她摇头:“齐大人,多虑了,我从前就没想过要真地做什么梁氏遗孤,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真相。依今夜所见,我想,你兴许真不晓得我究竟是与不是,你大概也不晓得,你自己是与不是。”
  齐良皱紧了眉头,顾淼又道:“我不想做皇帝,不想做傀儡,便不是傀儡,也不再想深陷于康安的是是非非。只要我爹能改,我便带着他回邺城,永不回来。”
  “哪怕他与你有杀亲之仇?”
  顾淼下定了决心:“哪怕他与我有杀亲之仇。”
  漆黑的天边滚过又一道闷雷。
  夜雨未停。
  高恭做了一场噩梦。
  他梦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孔桥。
  他第一次见孔桥是在廉州,他的身畔是刘蝉。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女郎。
  他也见过无数美人,可是无一人像她。
  不单单只是美,夺人心魄,他只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他故意走到了他们身前。
  她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她只是凝视着孔桥,眉眼含笑。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一定要得到她。
  刘蝉嫁给他的那天,高府张灯结彩。
  他梦见自己小心翼翼地,雀跃无比地掀开了她的红盖头,可是红盖头下的刘蝉七窍流血,满脸血泪。
  一双眼,血淋淋,空洞地呆望着他。
  高恭猛然惊醒,惊出了一头冷汗。
  扑通扑通扑通。
  他的心跳依旧很快,隔了一小会儿才渐渐平复。
  他翻身而起,绕到屏风外,提了一盏灯,便往外走。
  守在门外的仆从立刻迎上前来:“将军?”
  “夫人呢?”
  “将军忘了?夫人白日便去山中寺庙念佛了,明日方会折返。”
  对了,刘蝉今夜不在府中。
  可是将才的噩梦太过惊悚,高恭心中升腾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的预感。
  迎面的夜雨吹打,雨珠飘落面颊,顺着他的脸庞滑落。
  须臾之间,他下定了决心,问道:“夫人是在哪一处寺庙?”
  雨下个不停。
  山中的浅溪混合雨声,哗啦啦地流淌。
  天色似乎将明,寺庙外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声。
  寺中的缁衣僧侣前来报道:“夫人,外面是高将军的坐骑。”
  高恭彻夜奔来,风雨未阻。
  他来得太快了。
  刘蝉有片刻的心慌,以为她的计策败露了。
  面前的孔聚一瞬之间,也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情。
  刘蝉握了握袖中双拳,沉声对孔聚道:“你信我么?”
  孔聚左右而望,屋中的僧侣足有八人,步伐轻盈,手缠佛珠。
  看样子,他们应该和高檀身边的那个悟一和尚是同一个路数。
  他轻轻点了点头:“某自然信嫂嫂。”
  寺门被人撞响。
  轰隆几声过后。
  寺门缓缓拉开。
  高恭坐在马上,见到两个披着雨笠的僧人,立在雨中,双手合十道:“施主,忽至此地,所为何事?”
  随扈答道:“迎将军夫人回府,叨扰诸位了。”
  高恭沉默地注视着寺门中的楼阁。
  风雨飘摇,檐下的灯笼东摇西晃。
  东边仿佛映出一点微薄的天光。
  高恭翻身下马过后,便被僧人引向阁中歇脚的厢房。
  刘蝉的一个贴身侍女自内室转出道:“禀将军,夫人此刻尚还未醒,将军稍等片刻。”
  高恭心中稍安。
  刘蝉无碍。
  他果然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过了小半刻,内室传来了刘蝉的呼唤声:“将军。”
  高恭缓步入内,他身上的雨笠早已摘下,只是半竖的发髻依旧湿润,雨水溅湿了他身上的天青色深衣,一双皂靴也溅了泥污。
  他的腰间悬了一柄羊首铁剑,是他惯用的铁剑。
  刘蝉似乎将醒,身上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梅纹衫,乌发半挽,脸上未施粉黛,却是我见犹怜。
  高恭心念微动,一步上前,揽住了她的腰身:“夫人不在府中,想煞我也,因而特意早些来接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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