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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顾淼当然并非亲眼所见革铎如何死的,但是那一日他们的的确确遭到了他的围堵与追杀。
  她斟酌片刻道:“我猜是小葛木受了覃氏指点,或是另有高人指点,他应该是埋伏在外,引革铎上钩。”
  “请君入瓮。”梁从原笑了半声,“听上去倒是有些耳熟。”
  说着,他顺手取了箭筒里的羽箭,又兀自拿了顾淼放在身侧的角弓,挽弓对准远处的靶台。
  箭在弦上却未发。
  他扭头望向顾淼的拇指,轻声道:“今日来得急,忘了戴扳指,将你的骨戒借予朕。”
  顾淼心中觉得有些古怪,不由升起一丝不快,但他既称“朕”,她仿佛不得不从。
  顾淼默然地摘下了拇指上的扳指递给了梁从原。
  “多谢。”
  他笑着接过,戴在了自己右手的拇指上。
  羽箭离弦而去,状若白星,正中靶心。
  日影缓缓西斜。
  日落过后,宫中的华灯次第亮了起来。
  戌时将至,仆从端着一盅汤药,轻手轻脚地进了寝殿,跪地拜道:“参见陛下,此药膳是娘娘特意为陛下熬制,奉奴端来。”
  宫里只有一个贵妃娘娘。
  月余以来,贵妃娘娘总会亲手为陛下熬制汤药,令人奉来。
  梁从原时而喝,时而不喝。
  今夜,他如同往日一般,已经早早地上了榻,然而他却并未像往常一般,令人将瓷盅留在帘外。
  他起身,掀开竹帘,披头散发地立在了仆从身前。
  仆从捧着瓷盅,心头大惊,只敢默不作声地垂首,又道:“奴拜见陛下。”
  忽觉掌上一轻,皇帝已经端走了他手里的瓷盅。
  不过小半刻,他的耳边便是嗡地一响,继而是一声怒喝:“放肆。”
  瓷盅应声落地,碎了满地。
  仆从大惊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他抬起眼帘,见到面前的一双赤足,脚背的青筋暴起。
  他的声音沉沉,夹着暴怒:“放肆,大胆谢氏,竟然在汤中下毒,意欲毒杀朕,此等毒妇,其心可诛!”
  仆从浑身发抖,接连磕头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间必有误会,此汤乃是安神汤药,如何……如何会有毒……奴实在不知,冤枉啊……”耳畔忽如风过,他的眼前,银亮的光芒突地一闪。
  他心头大骇,连忙抬起头来,方见梁从原手持一柄利剑朝他挥来,他的喉咙只觉一痛,便见自己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袍。
  “梁……”
  仆从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死了。
  当夜,谢贵妃便因“投毒”被皇帝囚在了宫中,禁足半月,不得外出,留待查证。
  隔日,谢朗便到了朝安殿,然而,一同来的,还有顾闯与高恭。
  高恭并非独自前来,他与高檀一同入殿。
  皇帝见到众人,笑道:“许久不见,高将军能与二公子重修旧好,实在是一桩美事。”
  高恭谦道:“陛下见笑了,臣的家事劳陛下挂念。”
  梁从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鎏金扶手。
  那一枚白骨扳指因而格外显眼。
  高檀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扳指之上。
  第116章 诵经
  话音落下,朝安殿中静了一瞬。
  谢朗坐在木轮车中,忽地开口道:“今日臣来,是为贵妃娘娘求个公道,昨夜之事,实在太过突然,陛下何以笃定,投毒确是贵妃所为,那宫侍已死,死无对证,汤药也洒了,此案要查,委实难办,不知陛下打算如何查证,如何还贵妃一个公道?”
  梁从原脸上的笑容淡去:“丞相是在疑朕?贵妃是谢家人,丞相难道不该在此刻避一避嫌?”
  谢朗面色未变,又道:“倘若是寻常案件,臣定当避嫌,可贵妃已有身孕,事关江山社稷,非同小可,臣不能袖手旁观,还请陛下明示,此事如何查证。”
  高恭心中冷笑一声。
  谢朗言辞虽未犯上,可是态度依旧咄咄逼人。
  昨夜之事,诸位心知肚明,谢贵妃既没胆子,也没必要,毒害皇帝。
  倘若已经生了个儿子,那么皇帝死了便死了。
  可眼下,皇帝活着,于她才是好事。
  梁从原突然发作,是在敲打谢朗。
  况且,小葛木就快要到康安了。
  皇帝兴许是真的动了联姻的念头,要拉拢北项人。
  高恭只听梁从原轻笑了一声,问道:“此事顾将军有何高见?”
  顾闯拱手道:“依臣之见,陛下定要彻查,宫闱之中,最忌讳阴私手段,有毒的汤药昨夜能奉到榻前,便知背后之人已是嚣张至极,若不彻查,只恐陛下日夜难安。”
  谢朗斜睨了一眼顾闯:“将军如何知晓,那汤药真有毒?”
  顾闯立刻答道:“陛下说了有毒,便是有毒。”
  蠢材。愚不可及。
  谢朗反而笑道:“将军高见,那依将军所言,如何彻查?”
  顾闯随之一笑:“自是将宫中有干系的人,一个又一个盘查到底,听闻贵妃殿中有许多谢氏的旧仆,还望丞相大人见谅。”
  谢朗颔首,默然了须臾,转而道:“此番北项人南下康安,听闻顾将军也派了人在邺城相迎,一路护送南下,果是朝中栋梁。”
  顾闯再度抱拳:“忠君之事,顾某人义不容辞。”
  高恭听罢,这热闹也瞧够,便朝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可否愿某加派人手,往北迎一迎小葛木,前些时日,虽有护送之军,但南下一行仍遇到了为难的强匪,若是小葛木有了什么闪失,此和谈想来便也不必谈了。”
  前几日,小葛木一行遇到了强匪,虽无大碍,可也着实出人意料。
  来和谈的路上,横生波折,料想也会令他怀疑南越和谈的真心。
  梁从原表情淡漠,只微一点头道:“高将军思虑周全,如此,便令人也去迎一迎吧。”
  “臣遵旨。”
  梁从原将目光投向了一直默然而立的高檀面上。
  他背脊挺直,神色漠然,发顶的黑玉冠沉如玄墨。
  “高檀,你如今身无官职,不若朕封你做个少将军,如何?”
  高檀一笑,拱手道:“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梁从原朗声而笑:“好好好,朕有赏。”说着,他扭头吩咐一侧的宫人道,“将朕前日偶得的那一盆雪铁奉来,赐给少将军。”
  “是。”
  不过片刻,一株长在绿瓷盆中的雪铁便被奉到了高檀面前。
  实在儿戏,此“少将军”的封赏儿戏,此雪铁盆栽更为儿戏。
  高檀接过:“谢陛下。”
  梁从原笑意愈深:“少将军,须知雪铁以疏瘦为美,枝杈不可太密太盛,时常修剪,方是料之道。”
  夜幕落下前,朝安殿中已是人去楼空。
  还有三日,小葛木便要进康安了。今日的争执,并无结果。
  谢贵妃依旧被软禁在宫中。一切要待到北项人来了又走之后再说。
  顾淼从宫人的嘴里听说了此事。
  她不信谢宝华真会给皇帝下毒。
  就算谢朗有心,眼下也不是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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