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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她想起了前世,谢朗对顾闯的谏语。
  抬头再看,谢朗脸上的笑意果真淡了:“将军想好了么?”
  顾闯心中蓦地生出百般不耐,可谢朗肯来,已是大喜,邓鹏先前都请不来他,眼下,他刚取康安,谢氏便来了,还随他招摇过市。今日过后,城中朱门便会知晓,他,顾闯才是康安城中天命所归。
  想到这里,顾闯耐着性子,笑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谢朗道:“将军何不立定新制,以止滥杀。”
  滥杀?谢朗是在说他滥杀!
  顾闯陡然生怒,面上却是一笑道:“先生高见,某受教了。”他旋即抚掌道,“先生大驾光临,某特意备下了接风宴饮,望与先生不醉不归。”
  顾淼的心不免又是一沉,索性调转视线,不再看顾闯。侧眼之时,却与谢昭华的视线偶然相撞。
  谢三。
  谢昭华微微颔首,打量起眼前的顾远。
  师兄的信中提到过此人。他救过师兄,此人亦是顾闯的亲信,只是顾远生得比他预想中“柔弱”不少,他以为他是个少年将军的模样,虽不至于五大三粗,也该是魁梧有力。
  眼前的顾远却全然非也,他眉清目秀,英英玉立,若非细查,倒真有些雌雄莫辨。
  第47章 姻缘
  夜幕沉下,康安府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谢昭华却不能饮酒,他每一回稍沾一口酒,便会呼呼大睡,隔日起来浑身红斑又红又肿,要难受上大半月才能见好。是以,谢朗便令他先行回屋,收拾箱笼,归置物什。尤其,谢朗自道郡带来了两箱竹简,如何归拢,谢昭华最为清楚。
  他忙了半夜,终于将竹简按条按例,整整齐齐地放置于屋中的排架之上。
  然而,他初来康安,不免亢奋,哪怕已过了亥时,他仍毫无睡意。
  于是,谢昭华端出了一方棋盘,索性坐于烛前,自己与自己对弈。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棋盘之上黑白两色交错,难分胜负,成了一个死局。
  谢昭华自嘲地笑了一声,将要抬袖收拢棋子,身后却响起了敲门声。
  他惊讶出声道:“何人?”
  “谢公子,高檀求见。”
  是师兄!
  谢昭华眼中一亮,立刻起身拉开了门。
  门外的高檀浅笑而立,发间已除下了黑冠,只斜插一柄白玉笄。夜来风凉,他身上罩了一席白氅。
  “我见屋中灯烛未歇,谢公子今夜未来饮宴,将军特意令人另备了点心。”
  谢昭华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食盒。
  “将军有心了,难为高公子特意送来。”谢昭华左右而望,四下虽无旁人,他也依旧客客气气道。
  师兄自九岁起,便师从谢朗,可是除了谢氏之中寥寥数人,再无外人知晓。
  谢昭华忙侧身引他进门:“高公子快快请进,在下略备茶水,以谢公子。”
  高檀一笑,拱了拱手。
  他的态度温和有礼,白日里乍见他的惊愕,此时已看不见。
  谢昭华心中稍定,伸手合上了门,转身却见高檀静立棋盘之前,默默端详他适才留下的残局。
  谢昭华自觉赧颜:“此局是个死局……”话音未落,却见高檀挪动了一角白子。
  他定睛一看,眼中愈亮,忙走到棋盘前:“师……高公子,可否与我对弈一局?”
  高檀拔下发上白玉笄,拨亮了灯上烛芯,笑道:“好啊。”
  棋盘之上,黑白两子复又移动,绝处逢生之局。
  谢昭华全神贯注地与高檀对弈,耳边唯闻落子之音。
  过了三刻,他手中的黑子便露出了颓然之势。
  他捏着一颗黑子,迟迟不敢落子,不禁自言自语道:“方如棋盘,圆如棋子。动如棋生,静如棋死。”
  高檀凝眉看他,忽问:“谢公子从前见过顾将军么?”
  “嗯?”谢昭华一愣,不知他为何有次一问,顿了数息,方才答道,“从未,我先前从未离开过道郡,无缘得见将军。”
  高檀低应一声,谢昭华终于落下了手中黑子。
  落子无悔。
  他紧张地望向高檀手中的白子。
  不过转瞬,白子落地。
  谢昭华忽地一怔,眼前棋局霍然明了,白子合围,如一柄快刀,斩断了棋中乱局。
  他输了,饶是尚能周旋几时,最终,他也是输了。
  谢昭华朗声而笑,拱手道:“是在下输了。”
  *
  子时过半,月至中天。
  厅中诸人尚在豪饮,其中有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可是顾闯尚还坐于上座,与谢朗对饮,众人不敢离席而去。
  顾淼不愿饮酒,干坐了两个时辰后,实在坐不住了。
  她的目光又望向谢朗,见他的面色依旧不改。
  谢朗千杯不醉,顾闯断断不是他的对手。
  她与其枯坐,不如归去。
  因而,趁无人注意,顾淼快步绕到厅后,由侧门出了花厅,沿着后院的石道折返。
  晚风一吹,吹散了她袍上沾染的酒气,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走出不多远,四周悄然无声,饮宴的喧闹,隔了院墙,再听不见。
  顾淼低叹一声,抬头望月,心中想到,康安,她竟然又回到了康安。
  今时今日,高恭没有取下康安,反而是阿爹取下了康安。
  前世,高恭取廉州,名义上是为高宴复仇,他足足带了十万人南下。顾闯彼时尚在花州,根本无法与之匹敌,是以,康安就此落入高恭之手。
  然而,这只是其一。
  康安城中,朱门氏族盘根错节,稍有不慎,高恭便是取了城,亦无大用。
  其二,是谢朗帮了他。
  如同此时无异,谢朗亲去康安,为高恭定下了城中人心。
  若非潼南孔聚来得太快,倘若高恭再多一些时日经营康安,他未必做不成皇帝。
  眼下……眼下,兴许亦然。
  顾淼心中挣扎由来已久,进退两难。
  阿爹想做皇帝,从来都想做皇帝。
  可是他会是个好皇帝么?
  顾淼不得不承认,谢朗曾经的谏语,句句为真。顾闯做不了好皇帝,可做枭雄,做不了明君,而高恭胸襟狭隘,手段龌龊,也做不了明君。
  顾淼心中又叹了一口气。
  “盈盈究竟有何心事?何故夜半在此叹气?”
  顾淼悚然一惊,原来她适才竟不知不觉地叹出了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正斜靠于枝干之上。
  高宴。
  “你鬼鬼祟祟地坐在那里,做什么?”
  高宴伤势不轻,不静卧养伤,竟还有气力登高爬树。
  高宴笑了一声:“我在赏月啊,府中宴饮去不成了,莫非连孤月也不能赏了?”
  顾淼不愿与他费口舌纠缠,抬脚便要走,却被高宴叫住:“不若上来一起赏月?”
  “不必了。”
  她脚下不停,却听高宴又道,“盈盈,我有话同你说。”
  又是一声“盈盈”!
  顾淼不禁四下一望,此刻夜中凄冷,不见旁人,可她心中还是恼怒不已。
  高宴口口声声叫“盈盈”,分明是在威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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