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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她爹雷厉风行,此刻已然不听齐良的劝谏,说不定真有了主意,要拿高宴去廉州。
  私心里,若是高宴死了,她的秘密便能掩藏得更久一些。
  可是,平心而论,她觉得高宴不该死,至少不该死在邓鹏手下。
  高宴放下了酒樽,目光如镜,直望向她:“你是特意来通风报信?怕我死了?”
  顾淼摇头:“不是。”说罢,她便拱手告辞。
  将下凉亭石阶,便见高檀迎面而来。
  他行得徐徐,见到她,浅笑道:“远弟。”
  “高公子。”她拱手回礼,背脊不禁一僵。
  高檀却只笑了笑,径自掠过她,朝亭中的高宴而去。
  高檀是要寻高宴。
  这倒真有些意外。
  二人为何会见面?
  顾淼按捺住好奇,不去听二人叙话,抬步往回走。
  夜色渐深,府邸之中,近日来多了三两而行的巡卫。
  大多是顾氏的兵,亦有高宴的人。
  顾闯不喜欢他,此也是其中情由。
  若高宴一直身在顺安,顺安仿佛也久不能归于顾氏麾下。
  顾淼缓缓走到门前,却见灯下亮处,摆着一个雪白的瓷瓶,圆肚矮颈,同前些时日,高檀给她的瓷瓶十分相像。
  她拔掉瓶塞,一闻,果真是“清凉丸”的气味。
  这是高檀给她送来的。
  她沉默数息,将清凉丸收进了腰间。
  风声愈疾,夜中落了雨,细雨斜风刮进窗棂,一滴冷雨溅到烛心,火苗骤然一暗,旋即跃起,赤红火焰恢复如初。
  高檀手中的信纸烧了一半,火舌舔过处,渐渐到了尽头。
  信头笔锋苍劲,落了‘师兄’二字。
  第45章 雨一直下
  猩红火光渐渐吞没信纸,落下层层白灰。
  高檀心道,近来的书信皆是谢昭华执笔。师傅不知是不愿亲笔,抑或是不能亲笔。
  廉州非不可取也。
  若是顾闯与高恭真能‘联盟一心’,以高宴为饵,未必不能成事。
  只是,顺教在河县露了行迹,有心人若要细查,兴许真能瞧出其中几分端倪。
  论时宜,此时并非至善,教中非是上下同欲,只是论战机,此机不可失。
  不取廉州,南地之争何日方能休止。
  取下廉州,方有可能进取绵州。道郡虽临河道,地利万不及康安。康安城以及近野,山野富庶,潼河水道通达,前朝旧都,护城防御森严。论人和,氏族衰微,仰邓鹏鼻息而活。
  此时,若取下廉州,顾闯捷足先登取下康安,高恭与之必然反目……
  乱世如棋,此棋局,他与谢朗推演过数回,据康安者,得天下者。
  倘若顾闯非是明主,便要在康安,成大势之前,了结他。
  烛上火舌卷过最后一点雪白,赤火恍然掠过指端,惊起的痛意令高檀眉头一皱,松开手去。
  他默然了片刻,才推开轩窗,扫落了案上灰烬。
  夜雨不停。
  高檀的眼前恍惚之间又出现了那一片似曾相识的蕉影,雨珠顺着兽首往下滴落。
  龙目怒张,口衔玉珠。
  高檀今夜神思清明,他心知,他又在做那一场怪梦。
  只是,明知是梦,他也醒不过来。
  玉阶之下,跪着一道身影,他身上的朱瑾色袍服不知是在何处染了泥污。
  他的面容却是无尘。
  明明是一张陌生的,年青的脸孔。
  他从未见过这张面孔,可是古怪的是,高檀心中清清楚楚地晓得他是谁。
  “谢三。”
  阶下所跪之人,果然是他的师弟,谢三,谢昭华。
  高檀心下惊愕,两年前,谢朗将谢昭华收作养子时,他已身在湖阳。他与谢三虽偶有书信往来,可在此梦之前,他的的确确从未见过谢昭华,不知晓他的样貌。
  诡异非常,他竟认出了他,在梦里的“自己”唤他“谢三”以前,他就认出了谢三。
  高檀只听自己的声音不辨喜怒:“你有何话要说?”
  谢昭华以额扣地,闷声道:“娘娘求我,向大将军带一句话。”
  高檀听见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什么话?”
  谢昭华无声地,依旧跪伏在地。
  等了须臾,高檀听自己不耐地又问:“什么话?你抬起头来,予朕说。”
  又是“朕”。
  高檀渐渐地又感到头痛难忍。
  这个梦是不是就要了结了?
  “什么话?”他的声音染上了厉色,“谢三,皇后同你说了什么?”
  谢昭华终于抬起头来,目光闪烁,脸上似是闪过一二分不忍:“回陛下,娘娘说,劝将军莫要再争了,她也……她也实在不想再做皇后了。”
  高檀感觉胸中痛苦地痉挛了一瞬,他的呼吸陡然一滞:“放肆!”
  他的声音惊怒滔天,高檀头痛欲裂,觉察到惊怒之下,是心碎难平。
  *
  破晓之时,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停了。
  顾淼一觉醒来,就听说高宴昨夜,趁夜而行。他不是悄悄跑了,而是南下自去了廉州。
  顾闯的脸色有些难看。
  听罢下人来报,他顿时有些哑口无言,高宴如此舍身而去,对比之下,倒显得他仿佛是个小人。
  顾闯心中压着薄怒,可也不得不承认,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日傍晚,太阳尚未落山之时,他又收到湖阳密报,高恭竟然出兵了,五万余人朝南疾行。
  顾闯左思右想,直到此刻,他才不由地揣测这其实就是高氏父子俩演的一出好戏。
  高宴看似孤身而往,实则高恭埋伏了重兵。
  高恭欲取关河,表面上,将顺安予他,看似拉拢他,可是他意在廉州。
  顾闯不由生怒,自己如果干坐在顺安,等高恭取下廉州,坐拥关河两岸,就算他有顺安,还有个屁用!
  顾闯因而改了主意,令在关河口操练的精锐,沿河而下,顺安城外的驻军亦行了大半。
  日沉于西。
  夜晚的关河波光粼粼,暗流涌动。
  无烛无火的船只顺河而下,大风将船帆吹得鼓胀。船帆乃是黑桐油布所制,隐藏在暗夜之中,不见帆影,唯闻呼呼风响。
  大半夜过去,船只行过了廉州道郡。
  顾淼一夜未眠,此刻正轮到她驻守船头。一路顺流顺风而下,船速快得惊人,疾风刮到脸上,犹带朦胧水汽。
  顾淼左右而望,河畔两岸的树影匆匆倒弛,恍若人影憧憧。
  她不禁紧握住了手中弓弦。
  高檀自船头的另一侧走到了她的身边。
  此舟为先行舟,高檀亦在舟中。一时之间,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寂夜森森,整艘木船无人出声,静得出奇。
  顾淼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径自落在了她的脸上,他虽然沉默无言,可是他独独立在身侧,也令她犹不自在。
  高檀太古怪了,从前的“高檀”同样沉默,可是若是她不去寻她,他似乎万不会多看他一眼。
  如今的高檀性子虽冷,阴差阳错,似乎惯爱与她称兄道弟,更莫提,上一回还要帮她解柔骨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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