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高檀心中又是一沉,他打量他的神色,却见他坦然自若,毫无心虚之态。
莫非他不是三水,抑或是……
他忘了?
顾淼觉得高檀的表情有些古怪,许是帐外灯火幽微,他的脸色半明半暗。
顾淼仰头看了一眼木杆上挂着的纸灯笼,当中的蜡烛仿佛确实矮了一大截,一只飞虫围着灯笼,嗡嗡振翅打转。
她正准备告辞,却见高檀扬唇一笑:“若是明日,你要出城去寻高橫,如若不弃,我愿与你同往。”
高檀也要去找高橫?
顾淼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以身为饵,故意引高橫现身?
顾淼摸不透他的心思,于是敷衍道:“嗯,明日再说吧。今夜太晚了,我不打扰了。”说着,她抱一抱拳,转身要走。
高檀又问:“依你看,高橫是真要回湖阳么?”
顾淼抬眼又看了一眼高檀,他脸上挂着薄薄一层笑意,可是未达眼底。
莫非他是在忧心高橫还要害他?
顾淼眨了眨眼,摇头道:“我不知道。”沉默片刻,她老老实实地说,“不过,如果我是他,我大概会回湖阳,不过是悄悄回去,先找阿娘,至于高恭,哦,不高将军,等一阵,再见也不迟。”
话音将落,她听见高檀低声笑了一声。
笑什么?
顾淼瞪了高檀一眼,听他道:“料想,横兄与你想得该是相差无几。”
居夫人溺爱高橫,万事自会为他善后。
“所以,我想,他大概是没工夫管你了。”顾淼低声道,说罢,她又拱了拱手,说,“告辞。”
顾淼转过身去,身后的高檀再未出声。
隔天,顾淼收到了顾闯的手书,要她沿路去寻高橫,另有人在花州附近接应她。
花州是湖阳与邺城中途的城池,先前顾闯与高恭交战的观台城,便在花州附近。
信末最后,还有一页纸,笔迹工整,与前面几页纸大有不同,顾淼看出,这定是齐良代书。信上说,可考虑带上高檀一道前去花州。
高氏兄弟阋墙,推波助澜为上策。
顾淼读罢书信,便让人去唤高檀。
辰时将过,一行人便自邺城大营出发,往南而行。
出了凉危城,往南,驻守的军士少了。
各处关隘,收到了高橫的画像,盘查途径的车马。
可惜他们并未见过形似高橫的人经过。
高橫此一行兴许早已避过了各处关隘,专挑偏僻小径走,南下的小路百十来条,难以预料他会选哪一条路来走。
顾闯提到的花州确是一处地界,高橫若真要回湖阳,必然要经过花州。
若真在花州找到高橫,是擒是放,到时候再说。
一行人且寻且行,赶到花州已是五日过后。
众人风尘仆仆,邺城外尘土飞扬,过了湪河,南行后,又遇雨天,顾淼策马行来,一身难受,先回房好生洗了个澡。
顾闯在花州接应的人来得很快。
顾淼将洗过澡,驿站的门便被敲响。
她慌忙缠好了胸前布带,套上了黑袍,开门迎来三人。
他们身上有顾闯的玉环,是他留在花州的探子。
三人打探到了疑似高橫的消息。
“天方苑的老鸨说,前日来了个贵客,住在天方苑里,足不出户,已住了两日,外来口音,不是北地人,像是南人,容貌遮遮掩掩,戴着帷帽,并未看清他的相貌。”
顾淼疑惑道:“天方苑是什么地方?”
天方苑是城中有名的花楼。
顾淼到了地方才知道什么是花楼。
楼阁堂皇,闻之芬芳馥郁,眼前倩影曼妙。
一行人虽换了军衣,可到底是从邺城大营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而来,除却顾淼与高檀,其余诸人一个个都瞪大了眼。
顾淼多看了几眼她们身上穿着的石榴裙,自从进了邺城大营,她再没穿过裙子,也不晓得如今花州流行的样式。
她好奇的神色惹来了同伴的笑声。
营中呆得久了,难得来趟花楼,说起话来荤素不忌。
“小远仔细看看,你还是个童子鸡,往后回了邺城,你就是想看,都看不着了!”
童子鸡?
顾淼立刻扭过脸,反驳道:“我不是童子鸡。”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
独独高檀没有笑。
顾淼抬眼,恰好见到他的目光望来,脸上神色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她于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没好气地问他道:“高檀,你告诉我,什么是童子鸡?”
第20章 天方
难怪不得。
高檀面色一僵,心中却想,正是因为顾远年少心性,天真无邪,才会用语大胆,因为他不解其中真意,说出诸如‘一见公子,惊为天人,玉树焚风’一类的话,倒也不足为奇了。
他假咳一声,只得面露为难,低声道:“我也不知其意。”
没用。
顾淼转回了眼,先压下心中疑惑,目光继续扫视过天方苑大厅。
来往的看客不少,顾淼朝身侧的青年颔首,他便摸出几颗碎银,对迎上前来的仆从道:“在楼上寻一处僻静地方,先用膳,再做打算。”
仆从满脸堆笑地引了他们上楼。
顾淼顺着楼梯往上走,留心看了看天方苑的进出入口,大厅正对是四扇大敞的门扉,是正门,楼梯后方搭了戏台,料想,戏台后,应该还有一处出路。
她抬头看了看横梁之上,天顶开了两道小窗。
天华苑足有三层,每一层的廊道亦是宽敞。
这里真要藏人,确也不是难事。
众人坐定,桌上摆了好酒好菜。
根据探子的线报,天方苑里的贵客就住在三楼,甲字四号房。
斜对着他们的房间。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酒过三巡,顾淼身畔的青年摇摇晃晃地起了身,朝屋外走去,顾淼随他走出房门,作势要去扶他,却被他抬手躲开。
他口中念道:“我要如厕。”一面说,一面跌跌撞撞地沿着廊道走去。
走了没几步,天方苑的仆从急急追上前来:“哎哟,我的爷,这是要去哪里?小的扶你去,这楼上还有许多贵客,爷,声音小点,可别惊动了旁的贵客。”
青年是个武人,按说,一个寻常仆从根本拉不住他,可是那来拉将他的仆从,有股怪力,也是个练家子。
两人拉拉扯扯之间,脚步未停,顾淼跟在他们身后,见到甲字四号房时,她便从后而上,重重一拍仆从的后背,嘴里压低声,嚷嚷道:“别推推搡搡了,快引我贤兄前去如厕。”
青年趁机脚下一歪,扯着仆从朝一旁的木门撞去。
两人不及收势,甲字四号木匾下的两扇雕花木门被骤然撞开,发出“砰”一声大响。
扑来吹来一阵寒风,顾淼不禁抖了一抖。
此时尚是冬日,屋中都点了炭盆,可是甲字四号房的炭盆,不知何时,早已熄灭了。
整个房间当真寒如冬日。
顾淼皱起了眉头。
身后的脚步声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