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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顾淼顾不得他话中的戏谑,只道:“高檀中毒了,是么?既然如此,不如你趁势将他送回湖阳养病去。”
  顾闯倒真吃了一惊:“你是在说反话?”
  顾淼心头烦躁,道:“我为何要说反话,你不是答应我了么,凉危城后,便送高檀回湖阳,眼下,他又伤了,病情耽误不得,不若快些把他送走。”
  顾闯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顾淼来:“你晓不晓得,我要真把高檀送回湖阳,且不说他回到湖阳,高恭会如何待他,高宴会如何待他,他的伤势兴许撑不过舟车劳顿,死在半路上,也未可知。”
  顾淼听得一愣:“高檀真伤得这么重么?”齐良不是说他的伤势不重么?
  顾闯脸上露出一点志得意满的笑容:“你又着急了么?”
  顾淼冷了声:“你见到他的伤了?中的是什么毒?”
  “高檀中的是青花毒,他的额头也有伤。”
  顾淼胸中咯噔一跳,青花毒,她没听说过。额头的伤兴许就是被她射中的伤?
  高檀中毒的事情,上辈子压根没发生过,顾淼想来想去,高檀来到邺城之后,高横是唯一的变数。
  “是高横么?”
  顾闯只挑了挑眉,却问:“那你还想把他送回湖阳么?”
  顾淼沉默了片刻,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顾闯见状,叹了一口气:“你先回去,这些天,你也当心些。”
  第8章 雁过千山
  三日倏忽而过。
  这三日间高橫只见了高檀一面。
  高檀看上去中毒颇深,大部分光阴,他似乎都在半梦半醒间,高橫连问一问他中的是何毒,怀疑是何人下毒的机会都不曾有。
  高檀被顾闯挪到了另一处营帐,而顾闯不肯见他。
  高橫不傻,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对随从道:“顾将军在疑我,他恐怕以为是我下毒害了高檀。”进了营地,高橫身边只留了这么一个心腹。
  “公子,何出此言?公子没必要害了那庶子,若是有心要害他,公子何苦将他带来邺城。”
  高橫摇摇头:“顾闯会疑我,是怕高氏以此为由,破坏先前的联盟,舍下一个小小的庶子,又有何不可。”
  随从一听,变了脸色:“公子打算如何做?可需要派人送信到夫人手中?”
  邺城到湖阳,快马加鞭,亦需小半月。
  高檀若是一直不好,难保顾闯不会先下手为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茬,死一个姓高的是死,死两个也是死,更何况,两个都死了,无人前去湖阳通风报信,他还能长久地瞒下去。
  想到这里,高橫彻底坐不住了。
  “你想办法出得大营,前去邺城与人汇合,我立刻写一封信给夫人。”
  *
  金乌落下了西边的地平线,往西望去,漫漫黄沙卷地,拉长的日影在沙砾之间摇摇晃晃。
  天色暗了,远处的靶台隐匿进暗影里,再也无法看清。
  顾淼抬手收了弓,往营帐折返,走到岔道时,她脚尖一转,不知不觉地走向了高檀所在的营帐。
  隔着一小段距离,她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难道高檀真的伤得这样重?
  自他中毒后,顾淼还未见过他。
  她将长弓调转方向,挂在背后。
  高檀的帐外守着两个军士。见到她,皆面露疑惑。
  顾淼压低声道:“听齐大人说高公子受了伤,我特来瞧瞧他,不多待,看一眼就走。”
  顾远是顾闯的‘远方亲戚’,两个军士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最终挥手放了行。
  顾淼脚步顿了一瞬,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角落里的灰炉子火苗摇曳,炉上的黑罐里,深褐色的药汁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高檀躺在木板床上,双目紧闭,似乎在安睡。
  帐篷里除了汤药沸腾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响动。
  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了床前。
  高檀的呼吸又轻又缓。眼前的高檀,看上去太年轻了,青涩得陌生。
  顾淼忽而然想到,十五年,十五年后的高檀鬓边生了些微白发。
  宫里的太医说,陛下是多思多虑,故此早生了华发。
  顾淼低头注视着他的容颜,忽见他的眼帘动了动。
  高檀醒了。
  一双黑漆漆的眼仁凝视着她。
  顾淼退了半步:“高公子。”
  高檀将醒,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迷茫神情,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庞,又看了看她背后的长弓,顿了小半刻才道:“顾远?”
  顾淼拱手道:“齐大人命某来瞧瞧高公子,不料公子在安睡,是某叨扰了,先告辞了。”
  高檀的眉头皱了起来:“齐良让你来探我?”
  这个谎确实撒得不太高明。
  顾淼点了点头:“正是。”
  “齐大人有何嘱托?”高檀半坐了起了身。
  火光映到他的脸上,顾淼方见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难见血色。鬓边的疤痕,看形状,大概就是她当夜的弓箭擦出的伤痕。
  当晚,她原来没有真的射中他。
  “高公子伤得很重?”
  高檀抬眼,见顾远不答反问,心下愈疑,却答道:“此毒难解,虽未伤及要害,可解毒亦需时日。”
  顾淼面上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如此一来,一时半会,高檀是走不成了。
  她不愿久留,再拱手道:“时辰不早了,不打扰公子休息,我先告辞了。”
  顾淼刚一转身,又听身后的高檀道:“顾公子,可否替我向齐大人带一句话?”
  顾淼回身:“什么话?”
  “居夫人在邺城有处旧宅,在南衣巷。”
  *
  高橫并非孤身来到邺城,顾闯早有预料,只是他没想到,高橫在邺城可用的人比他想象得多得多,皆是武人,还有马匹与兵器。
  高恭真是送来了一个好儿子。
  自高檀中毒后,他便派人一直盯着高橫,是以他身边的人偷偷出了大营,他便知道了。并且,他的人也找到了南衣巷的藏身处,居氏原就是湖阳以西的豪强,高橫来邺城,也带来了居氏的人马。
  攻下凉危城后,邺城大营的人陆陆续续渡了湪河,若高橫真要发难,虽不见得会真出什么大事,但也是个难缠的麻烦。
  顾闯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将他可能有的歹念,扼杀在萌芽处。
  “杀了他?”听罢顾闯的打算,顾淼悚然一惊,“阿爹三思而后行,高橫是高恭的儿子,再不济,也是亲骨肉,阿爹岂能说杀就杀。”
  他是个病秧子,他也没几年活头了。
  鲁莽与冲动迟早害了阿爹。
  顾淼生生压下了这后半句。
  顾闯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一侧的齐良出声道:“将军何不先剪除羽翼,再看高氏可有后招,静待此一时。”
  齐良说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顾闯的脸色,凉危城后,这几日来,顾闯身上的杀性又重了几分。
  顾闯的脸上果然又露出了几分不耐:“老子早就受够了高家的虚伪,他以为送两个儿子来,就能息事宁人了。从前我们在观台城,死的人便可以一笔勾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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