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沈掌柜也听见了?”
  “嗯。楼上有动静吗?”
  五人摇摇头:“没听着。”
  见她要上前查看一二,那五人也没阻止, 只是套上软甲、刀兵在手,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沈荔的舱室在靠近船尾的地方,二层的甲板一头一尾,两边都有,但要往三层上去,却只有船尾的甲板能找到楼梯。
  所以外头的人若想上楼,便必须将整个二层杀穿才行。
  她抿着唇,小心翼翼往前挪动。越是往前,便越能清楚地听到那声响的清脆。
  用拟声词来形容,并不是乒乒乓乓,而是叮铃咣啷。
  沈荔眉头一皱,身后的一个兵士已经低声判断:“是刀剑碰撞的声音——夜袭!”
  不仅如此,两边似乎势均力敌,但是未有胜负。
  因为声音始终未停。
  但很快,这个平衡就被打破。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和人的惨叫同时响起,原本想偷摸潜入的敌人似乎还在坚持,眨眼又沉寂下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重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几人面面相觑:“只凭声音,大约有二三十人。”
  而沈荔身边,整个二层,也不过五个兵士。
  这长廊之外隔着二层的厨房和饭厅,外头就是前甲板,且为了逃生便利,没有铁锁,只有木闩。
  若是人一来,首当其冲就是站在走廊里的沈荔几人。
  沈荔当机立断:“收拾东西堵门!”
  几人二话不说,推着厨房里那一篓篓的菜蔬鲜肉鱼货,还有桌椅板凳一股脑地堆在门口。
  外头的人听见声响,立刻重重击门。往里推,发现推不开,便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
  于是压低声音恶狠狠道:“里头的人!立刻开门,还可饶你们不死,否则,等爷几个进去,就把命留在这儿吧!”
  沈荔没吱声,心念百转——二层有一头一尾两个甲板,前后不通,不知道这群人有没有设下包围。
  光从声音来看,应当没有。水匪劫船,必然人数众多,且带兵器,如果后面也有人,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船身两侧也没有走廊,只有房间里窄小得无法容人的窗户,跳下去就是幽深河水。
  这样一来,无论是来人还是他们,都只能从甲板上进出。
  要想上三层,也必须从后面的甲板上才能找到楼梯,前面是没有的。
  这种设计,原本是为了防止误登船的人摸上三层扰了贵客,眼下却给沈荔几人开辟了一条生路。
  “不知道这群人究竟是何身份,又是何目的。”
  她抛出这一个疑问,面前几个兵士思考片刻:“大概是水匪。”
  “水匪?”
  “江上行舟,遇见水匪是常事。”
  里面为首的叫周雨,这时挡在最前:“不过沈掌柜不用担心,船上有陛下亲卫,定叫那群水匪有来无回。”
  沈荔不语,却听见门缝边似有碰撞之声。周雨眉头一皱:“闪开!”
  那堵在门缝边的兵士同样听见,立刻下意识向后一跳,恰恰好躲开了从门缝捅进来的刀锋。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外头的人咬牙切齿,已经开始撞门。
  ‘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面前木门虽然厚而结实,但也在撞击里细细摇晃起来。
  既然还有闲工夫跟他们较劲,如此看来,这群水匪在后头的甲板上恐怕的确没有布置,还没能突破到三层去。
  否则定然会发现三层是更奢华贵重的去处,就不会再花心思在二层这道门上。
  外头撞门的动静越来越大,不知是不是拿了什么工具。如果像攻城那样举一根圆木桩来撞门,那都不是把人撞开,恐怕直接会把门撞飞。
  区区五六个人想守住这样的冲击力,还是有些为难。
  沈荔表情一动,那几个兵士便察觉到了,很自然地安抚:“沈掌柜,我们都是跟着周将军打拼出来,身手绝不差的。无论如何,我们兄弟几人定能护您周全。”
  沈荔眉头未展。这不是能不能护她周全的问题,眼下最棘手的是,三层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这实在不可思议。要知道这刀剑相向的声音落在寂静的江面上,简直堪比村口喇叭开会。
  睡得再深,也不至于纹丝不动。
  更何况三层全是皇帝亲卫,二层外头估计都是旁边随行小船上察觉异样赶上来的普通侍卫,三层的才是皇帝真正敢放在身边的亲卫。
  如此都毫无反应,实在是异常中的异常。
  她想到这里,便不免想到乔裴。之所以想到乔裴,是因为想起那日在沈记,他和照墨处置前来污蔑的齐武业。
  筷子也好、玉簪也罢,能穿过人体扎进墙砖里,要说他武力平平,沈荔是不信的。
  就算其他人都叫不醒,能叫醒这两个,至少也能多些胜算。
  所以眼下一则要上楼探查情况,最好能拉两个帮手下来;二则,要守住面前这道门,尽全力减少伤亡。
  虽说这几个兵士摆明了要拼上性命护她,对他们来说,也许也的确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但让沈荔心甘情愿接受这等程度的牺牲,还是太艰难了。
  她思来想去,最终咬牙:“诸位,请听我一言。”
  *
  “大人、大人,不好了!我们遇袭了!”
  乔裴本就睡得不安稳,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没有落在实处。此刻被人一叫,立刻醒过神来。
  只见照墨守在床边,满脸焦急:“大人,咱们似乎遇上了水匪——!”
  乔裴匆匆披上外衣,猛地起身,头还有些晕。跟他出门走到三层外头的正厅,一扫眼,也觉得不对:“陛下亲卫呢?怎么没有动静?”
  照墨摇头:“我去看了,他们都睡得死沉,一个都叫不醒。”
  乔裴手指一紧,脸上连眉峰都一动不动。他心知其中有异,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白费。
  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把水匪赶走,从中安全脱身。
  他正要让照墨去把太子、世子几个贵客叫醒,便见两个膘壮汉子从楼梯口冲了上来。
  若非身上穿着大庆的甲胄,照墨恐怕直接两筷子过去把人射死。
  “乔、乔大人,您已经醒了?太好了!”
  两人神情倒不算惊惶,只是焦急,说话也飞快:“底下有水匪袭击,二层的门已经要守不住了!”
  二层?
  乔裴气息一滞,没再听他们后话,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去。
  一路到二层的后甲板,一片干干净净,却能听见走廊里头短兵相接的声音。
  他一个闪身,飞快侧身进去,连抬手推门的功夫都不愿浪费,竟然让跟在身后的两个兵士都看不清身形。
  手腕一转,睡梦也不离身的匕首已经出现在掌心。
  他越往前,心里越沉,心知沈荔应当就在前面。
  乔裴脚步虚浮,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几步、走了多远。隐约间,似乎一切声音都如潮水退去,又似乎把他自己的心跳声放到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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