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凌陌轩的目光放远,不知是在看那座四季常青的青山,还是晚霞漫天的夕阳。
  很快,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提着已经空了的酒壶,慢慢往回走去。
  路过镜月公主和赵炎身边,他目不斜视,好似没有看见一样。
  镜月公主气的磨牙,赵炎连忙拽住了她。
  那日过后,凌陌轩一下子变得正常起来。
  卯时一刻,他便洗漱完毕,换了官服,坐在大厅等着凌弈和肖凤游起床用早饭。
  这两个月凌陌轩基本上没在府上用膳,所以凌弈和肖凤游见自己儿子出现在大厅,着实吃了一惊。
  凌弈看着凌陌轩,一脸的不可置信,肖凤游则是拉着晨练回来的顾寻迟,让她看看,自己儿子是不是被不干净的附身了。
  顾寻迟:“……”
  凌陌轩:“……”
  凌陌轩本是翰林院的棋待诏,如今成了大周的棋圣,皇亲贵胄,百官大臣请他下指导棋的人也多了起来。
  今天是南宁郡主,明日是淮安郡王,过几天又是一品诰命郑国夫人,就连留在盛京的千代和金宥俊,也以使臣的身份请凌陌轩来下指导棋。
  幽静之间的其他棋待诏们,见凌陌轩每日脚不沾地,才刚喝口茶,就有小童进来,说忠义侯世子有请,凌陌轩只得放下茶杯。
  高扬看不过去了,他道:“你可以拒绝的。”
  凌陌轩今日倒是忙里偷闲,整理这些日子对弈的棋谱,听见高扬的话,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为什么要拒绝?”
  “你不觉得累吗?”高扬坐在了凌陌轩的对面,帮着他一起整理。他刚拿起一张棋谱,本是随意瞟两眼,但是就是这两眼,让他忍不住看了起来。
  倒不是什么精彩难得的棋局,只是执黑之人的思路十分有意思。
  而凌陌轩执白,因为是指导棋,凌陌轩并没有在棋盘上大开杀戒,若是仔细看来,他也没有太过于指导执黑之人落子,似乎是放任对手下棋的想法。
  即便是黑子失误露出了命脉,凌陌轩的白子只是悄然而过,反而辅助着对面之人。
  偏偏这样无章法的对弈,却让高扬在黑子之中看到一丝不一样的存在。
  围棋必定是要争出输赢,但是这一局棋中,黑白两子肆意的落在棋盘上,就如同这春日里的风。
  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高扬微微愣住,他没想到竟然在棋谱上看见了自由。
  突然眼前又出现一张棋谱,是凌陌轩昨日所对弈的棋谱。
  这张棋谱上的对局,就与刚才那张棋谱上的对局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刚才那张棋谱所绘制的是春日里自由的风,而手中这张棋谱上所描绘的则是夏天在盅里的斗蟀。
  黑白两子就如同两只蟋蟀,撕咬着,打斗着。
  “每个人的围棋都不一样。”凌陌轩缓缓开口。“每一局棋,都有出乎意料的收获,在下棋这条路上,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高扬拿着棋谱,微微一愣。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凌陌轩,但是很快他又想明白了。
  高扬问道:“你会离开幽静之间。”
  虽然是问句,但是高扬知道答案是一定。
  凌陌轩笑而不语。
  见凌陌轩每日都在下棋,肖凤游稍微安心。
  她已经离开西南太久了,顾寻迟早在半个月前已经动身离开,自己也不好留在盛京太久,便也启程回到西南。
  凌弈虽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坐在棋室里下棋,因为他知道自己虽然不舍肖凤游,却不能拖她的后腿。
  毕竟她是西南女王,不应该因为情爱困在凌府这片小小的天地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眨眼间夏天已经快到了尾声,城郊天下山庄外的枫叶林又染了红色。
  凌陌轩找到了在幽静之间洗棋子的凌弈。凌弈作为翰林院棋博士,洗棋子这事一般都是棋童来做,但是这副冷暖玉棋子是凌弈的心头所好,所以他便亲力亲为的洗棋子。
  凌陌轩来的时候,凌弈正将棋子摊在院中的石桌上,在桌面上还铺了一层软软的棉花,棉花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蚕丝布。
  凌弈小心的把棋子放在蚕丝布上,看见儿子来,他便招呼着凌陌轩一起帮忙晒棋子。
  冷暖玉棋子在冬季触手生温,而在夏季则是寒气微露,捻起棋子时,指尖冰凉,是世间难得的宝贝,也难怪凌弈稀罕的很。
  凌陌轩和凌弈一起将洗干净的棋子放在了蚕丝布上,凌弈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才问道:“你今日找我何事?”
  自己这儿子平日里都见不到人,刚到幽静之间,就有小童来说,有人请凌陌轩去对弈。
  本来幽静之间是隶属于翰林院,里面的棋博士和棋待诏都是官职,除了比赛,能请他们对弈的人只能是皇宫贵族或者是文武大臣以及家眷。但是凌陌轩却是肆意潇洒,未成为棋圣时,他就经常跑到荷心小筑对弈,如今成了棋圣,不管何人,找他下棋,只有得空,他立马就去。
  今日见凌陌轩来找自己,他知道自己儿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只是他没想到,儿子却是从袖子中拿出一封请辞信递给凌弈。
  凌弈接过信,并没有展开看。他知道这棋待诏的职位,是凌陌轩的束缚。
  凌陌轩笑着说道:“我也想和青莲棋士一样,看看大周的海晏河清。”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局:平局
  “听说了吗?这益州城里来了一个围棋高手。”
  “我也听说了,戴着一个灰色轻纱的斗笠,一身破旧补丁衣裳,看着很穷酸,但是举手投足间又十分有涵养。”
  “他天天在城里的各大棋馆下棋,也不赌多大,只是赌当天的棋牌钱和三两个馒头。”
  “这个人我也知道。”茶馆里,几个闲得无聊的看客在闲聊着,一个刚从外地回来,到茶馆里喝茶休息的行商听了几句,也加入了他们的话题。“我之前路过金陵,就听说有一穷书生,在金陵各大棋院与人对弈,赌注也是很简单,就是当天的棋牌钱和茶水钱。”
  那几人闻此,都有些不信,其中一人说道:“益州离金陵几千里,那个穷书生怎么会从金陵来到益州?”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条条大路,他又怎么不能出现在益州呢?”行商笑着喝了口茶。
  另一人若有所思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他棋艺高超,四处流浪……”
  立马有人插/嘴道:“你说的可是青莲棋士。”那人说完,微微沉思。“昨日我与那书生对弈过一局,他的棋艺十分高超,还有一些出其不意的落子,不过他似乎不是很看重输赢,只是享受下棋的乐趣。”
  “这么一说,倒真像是青莲棋士活过来了……哎哟。”
  说话那人坐的位置是在茶馆门口,刚才他正高兴的站了起来,却不料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刚想呵斥两句,就听见一句“抱歉”。
  声音温文尔雅,腹有诗书气息,又带着些许贵气,像是哪家公子跑出来玩。
  那人看了过去,刚好看见那说“抱歉”的人走出了茶馆,那人头戴福巾,书生装扮,只是他一晃而过的侧面有些许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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