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轻笑:“不是,哪里的火锅都一样。”
  怎么会都一样……川渝的、云贵的、北方的,等等等等,差太多了。就算是连锁店,开在纽约的也不如国内的好吃。
  不过对于江荆这种对食物要求不高的人来说,可能确实是一样的,都是水煮菜。
  “分手之后我就搬家了,所有家具都留在旧房子。新家没有锅,我一个人也懒得开火。”他平静地说,一边说一边将牛肉下进锅里,涮好捞给我,“有一段时间我刻意避免接触和你有关的东西,效果不太理想,因为最和你有关的是我自己。”
  “江荆……”
  “没错。是恨你的意思。”
  “恨”这么沉重的字就这样轻飘飘从他嘴里说出来,语气平静到像在谈论吃饭喝水。我愣了愣,微微垂下眼帘,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江荆面色淡然:“既然告诉你,就说明都过去了。别想太多。”
  是么……
  我默默夹起碗里的牛肉,想了想,说:“抱歉。”
  “现在才说抱歉,会不会太晚了?”
  “如果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的话,不晚。”
  “你以为我听到你说抱歉,心里会舒服么?”江荆莞尔,放下筷子静静看着我,“不如告诉我,你这几年像我一样,一直恨我,或一直想我,我也许会舒坦点。”
  “……抱歉。”
  “嗯,差点忘了,你甩的我,你不需要恨我。”
  汤底咕咚咕咚冒泡,之前煮的香菇圆滚滚的浮在上面,江荆说完这句,无所谓似的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说:“吃饭吧,不说这些了。”
  之后他真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一顿饭吃得平淡而和谐,仿佛我们只是许久未见的普通朋友。吃完饭江荆很随意地拿起手机付了账,说:“下次你请我。”
  下次……是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结伴走出火锅店,外面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街道上缓缓流淌着一条金色光河。江荆双手插兜站在车子旁边,问:“你接下来有什么事?”
  我回答:“没事了,准备回家。”
  “要不要跟我去接猫?”
  “猫?”
  “嗯。我没养过,我怕自己应付不来。”
  我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能去,便点头同意说:“走吧。”
  半小时后,我们两个到达宠物医院,江荆说他在楼下捡到猫便送到了最近的医院,想必他家应该在附近。
  这附近……我环顾四周,是这座城市最贵的地段之一,之前打算买房的时候我了解过,每一个楼盘我都高攀不起。
  江荆捡的猫是一只三花,我们两个来之前,医生给它洗了澡、驱了虫、打了疫苗,我完全看不出它是一只流浪猫。
  “小猫很健康,除了营养不良没什么毛病。”医生说,“要是有绝育打算的话,可以明年开春过来。”
  江荆问:“我还需要准备什么?”
  “第一次养猫么?饭碗水碗、猫粮、猫砂、猫抓板,这些基本就够了。别的像逗猫棒、猫草、化毛膏、梳毛刷什么的,看你自己需不需要。”
  江荆抿了抿唇,看看笼子里的小猫,又看看医生,问:“这些东西这儿都有么?我一次买齐好了。”
  医生欲言又止,将目光投向我,似乎觉得江荆这人养猫不靠谱。我没办法,主动解释说:“他第一次养猫,没什么经验。但他会学。”
  医生点点头:“那留一个我的电话吧,不知道的可以问我。”
  于是江荆留了医生的电话,买了所有猫需要的东西,大包小包提上车,最后回来接猫。
  我在医院里等他,他回来提起笼子,顿了顿,对我说:“给猫起个名字吧。”
  “起名?”我看看猫,然后指指自己,“我?”
  “嗯。”
  我想说这样会不会太随便了?但江荆好像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起就起。
  “秋天捡到的三花猫,叫秋花吧。”我说。
  “秋花。”江荆点点头,“嗯。”
  一直安静的小猫终于发出一声嘹亮的叫喊:“喵——!”
  江荆低头问猫:“你喜欢这个名字么?”
  小猫:“喵!”
  我说:“它好像不喜欢。”
  江荆问:“你听得懂猫语?”
  “不是,是我突然觉得,‘秋花’好像有点土。”
  江荆盯着我看了两秒,收回目光,淡淡地说:“我觉得不土。就叫秋花。”
  小猫眼里的光熄灭了。
  我们两个一起走出医院。深秋的夜晚比白天冷得多,整条街道的树叶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不足以遮挡月亮或寒风。我站在昏暗的路灯下裹紧大衣,对江荆说:“你带猫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家。”
  江荆说:“这么晚了,我送你。”
  “不用了,猫还小,坐车太久它会不舒服,你带它回去吧。”
  江荆低头看看猫又看看我,笼子里的小东西瘦弱无助,一副经不起舟车劳顿的样子。而我一个一米八的成年人,显然比它更能够照顾好自己。
  “那好吧。”江荆说,“到家告诉我。”
  我点头:“嗯。”
  江荆带着猫走了,我自己顺着街道散了会儿步,到前面拦下一辆出租车。
  这样的分别场景其实不太习惯,江荆有些莫名其妙的大男子主义,以前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约会他都坚持送我回家,后来同居,他更不论我多么晚在哪里干什么,都一定要亲自开车来接我。
  所以没有人相信是我主动追的江荆,我身边的朋友都说江荆看起来像是那种我十点说分手,他十点零一分就会把我家门窗堵死逼我和他复合,否则烧炭跟我同归于尽的那种人。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不够了解江荆。江荆不会在分手后纠缠。
  路上有一段堵车,司机已经习惯这样的路况,从容不迫地将音乐切换到听书。我本来就困,听着低沉缓慢的男中音愈发昏昏欲睡。快要睡着时,手机叮的一声,弹出一条消息。
  江荆:“还没到家么?”
  我点开对话框,懒洋洋地打字:“没,堵路上了。”
  江荆:“我说送你你不听。”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便问:“猫呢?”
  半分钟后,江荆发来一小段视频:“在喝水。”
  视频里的小猫埋头在比它整只猫都要大的碗边上,啪塔啪塔地大口喝水,江荆叫它“秋花”,它理也不理。
  我:“它果然不喜欢这个名字。”
  江荆:“它只是不知道在叫它。”
  我:“你叫它咪咪试试呢?”
  又过半分钟,江荆再次发来一段视频。
  这次视频里小猫没在喝水,而是好奇地在客厅走来走去,江荆叫了声“咪咪”,它停下脚步,扭头对江荆扬起脑袋:“喵——”
  江荆接着又叫:“秋花。”
  小猫走了。
  视频戛然而止,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打字说:“你看吧。”
  江荆:“它当流浪猫的时候一定有人叫过它咪咪,所以它记得这个名字。但是现在它不是流浪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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