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这几天很忙,艺术节的事情一直在开会。”黎风闲说,“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
“嗯,然后电话也不接。”
“我没存丁辰的电话。”黎风闲把手机给姚知渝看,“陌生号码我很少接。”
一支烟的时间,姚知渝没说话,烟头被他吸到了底。他扔掉垃圾,起身,颈枕随手丢包里,向着对面那座楼一抬下巴,“去二楼。”
楼梯两边挂着的都是拍摄道具,箱子衣袋散了满地,场务在逐一收拾。一栋三层楼高的小房子,推开二楼木门,饭香味熏得人食欲大开。
都是花大价钱叫餐厅新鲜做好按时送过来的,和普通剧组订的预制快餐不一样,有肉有菜有糖水,还有全素的营养餐选。大部分剧组成员都愿意留在片场吃饭,所以一到饭点,二楼就挤得水泄不通。
一进门,他们就看见岑末在选糖水。
“绿豆沙还是芝麻糊?”她抓住路过的姚知渝,手捏成一个话筒,问,“二选一。”
“芝麻糊吧。”
“行,那就芝麻糊。”端起糖水碗,岑末坐到临时架起来的小餐桌旁,对着碗吹了吹,“黎老师也来了?”
门口人来人往,黎风闲往里站了点,目光环眺一圈,道:“来看看叶筝下午那场戏。”
“那你来对了,今天片场很热闹,”岑末喝一口糖水,“荣焕也来了,刚还缠着叶筝聊天呢。”她搁下碗回身,后桌空落落的,没人,“咦,去哪儿了,刚还在这……”
“两个人都上洗手间去了。”有工作人员回她。
“小学生吗,还一起上厕所。”或许是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怪好笑的,岑末摇了摇头,像是没眼看。
“就是。”姚知渝也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我看叶筝也挺喜欢荣焕那孩子。人嘴甜,年纪小,又会撒娇,两个人还都是同行,沟通起来不缺话题,想不喜欢都难……”他扯扯嘴角,举目看向黎风闲,“你说是吧,风闲。”
“当然。”黎风闲漫不经意地理着衣袖,“能在片场交朋友是好事。”
“……”姚知渝烟瘾又犯了,想到这里人多,还有女士在场,他忍下来了,只拿大拇指顶住烟盒盖儿,脸还是一副无所容心的样子,“所以说啊,做人不要太自信。”
岑末听他前言不对后语,“什么自信不自信?”她问。
“没什么。”姚知渝托着底座把桌子往里腾了点,让过道空间开阔些。
和岑末闲扯了几句,时间一过,饭点快将结束,各人又都陀螺似的忙起来。垃圾打包扔到楼下,折叠桌椅全给挪进杂物室,清理出一间练功房模样的小屋。房间四角都有固定机位,费怡拿着对讲机在人群中穿梭,到快开场,叶筝和荣焕才回到二楼。
“叶筝。”姚知渝向他招手,“怎么现在才上来,刚去哪儿了?”
“在房车。”叶筝看了眼他身边的黎风闲,“和荣焕聊了点事。”
听到叶筝这么说,荣欢感觉自己被认可了,毫不避讳地揽住叶筝,跟他们强调,“我们在聊先行曲的事!”
猛一个庞然大物抱上来,叶筝被他撞得人都晃了两步,他下意识曲起肘子,挡住后面靠上来的身体。
荣焕正乐着,对这点无足轻重的抵挡毫无所觉,还在说方才的事,“和叶老师聊了很多,好像大脑都轻松了!”
荣焕个子太高,叶筝一个一米八的人都得一只手扛住他搭下来的手臂,他把荣焕右手放下来,像在跟他打闹着玩,“你这肱二头肌都快把我勒死了。”
“哪有!”荣焕撩起一边短袖,又往叶筝那边压了点,“我都没怎么练过,是你太瘦了好吧。”
连晃了好几步,叶筝几乎要被掼到黎风闲身上,失重的一刻,腰上忽然拦来一只手,稳稳接住他趔趄的身形。那样的承托太过坚固,温暖得叫人留恋。周围的工作人员搬着器材东来西往,像形成了某种严密蔽体,让叶筝的一点心思可以藏匿其中不被人发现。他拿眼睛去瞟一旁的黎风闲,黑色大衣、一件浅色衬衫和长裤,颈部从中露出一点,前额光洁,一双眼仿佛很专心地看着正在说话的荣焕。
灯光师在他们身后校光,等那些暗蓝色光膨胀过来,细窄的场所都变成了一个玻璃缸,他们是缸里的水生生物。摇动的光调过滤着每一个倒影,黎风闲只便是这样站着,也有一种不属于水底的明净。
不知为何,横在他后腰的手又收紧了些,一种说不出的酥麻,热剌剌,叶筝想要站直的力气又被这一道力量给掐软了,全身骨节都松泛开,连毛孔都不可遏制地战栗起来。荣焕还搂着他的肩,一点心眼儿都没有,在聊自己的锻炼心得。顺着他的话,叶筝想起那天视频通话里的黎风闲——
有一身锻炼得很好的薄肌,带一种天然的野性和危险,藏在他的楚楚衣冠之下。
“叶筝。”导演桌那边有人喊,“准备换衣服开始了。”
“好。”
腰间的劲道松开,叶筝被几个化妆师带着下楼。
在小羊的陪同下,他进房车换好衣服,几个姑娘将他按椅子里上妆。粉刷沾了点胭脂,用点压的手法印在叶筝眼下,“费导说要有点微醺的feel,”linda抖干净刷子上的余粉,“这样刚好,你看看。”
助手给叶筝递上镜子。
黑眼圈已经被遮瑕盖住,面上有一层很淡很薄的玫红色,和他本身的脸色融得刚好,不太看得出是妆后效果。
“辛苦你了。”叶筝放下镜子,“那我先上去了。”
“加油!”linda笑着说。
这场戏很重要。还没开场,费怡就把叶筝叫到一边讲戏,要他先放松下来。
“电影是演给人看的,我本来不想清场,但考虑到你是第一次,明益建议我还是清场好一点。所以我只留了摄影和灯光。”费怡夹着两个高脚杯倒酒,一杯多一杯少,她将少的那杯递给叶筝,“要壮个胆吗?”
“好。”叶筝接过酒杯,只有一口的量,谈不上壮胆,最多就是让他记住这种酒精的味道。
闭上眼,叶筝仰头喝空。
“嗯,”费怡向摄影指导打手势,“那就准备开始吧。”
·
两个男生把温别雨送进这座楼。也不看方向,随便推开一道门就把他扔进去。
抬一个醉鬼。
抬一个不太老实、一直胡乱动弹、还穿着戏服的醉鬼。男生们耐心殆尽,把温别雨弄进屋就撒手不管了,门砰一声关上。
徒留一屋寂寥。
断续的雨声回荡在风中,温别雨扶着镜子起身,看清了这是一间练功房——
但不是他常去、荒败的那间小屋。
这是戏班平时用来上课练习的房间。
被悉心打理过,地板、墙身,无一例外的纯白,厚密的树影映在上头,以重叠的方式,叠出一重墨染似的深沉。
“轻绡,”温别雨手指抚上镜子,似念似唱,“把镜儿擘掠,笔花尖淡扫轻描,”指尖一点点描摹出镜中人的廓影,酒气上脸了,唇红齿白,眼梢一抹没来得及写卸下朱砂。一件藕粉色的花褶子潦倒地披在身上,折枝花缀于一角,领边绣有回纹、梅花和蝴蝶。驻水的眼里有一片茫茫荡荡的倒影,透着点痴连和迷醉,“影儿呵……”旁若无物般,温别雨指法挑|逗,轻拢慢捻着那面镜子,像标记、像确认、像宣示他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