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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叶筝深呼吸,“我明白了。”
  费怡拍手,“好,那开始吧。”
  黎风闲和平常上课一样,佯作拎起长袍,步与步交替时,膝盖轮换下屈,走了三个挪步。
  叶筝垂下头,空茫地捻着几棵“芽尖”,“我以前也种过绿豆,但都死了,我爹骂我是扫把星。”
  “其实我没那么恨他。有时候会想,可能这就是命吧。”
  黎风闲动作一顿,但叶筝埋头揪着怀里的抱枕,没注意这个异况。
  “他每一次打我都是往死里打,他说看见我,就像看见我妈。所以我经常怀疑,我妈是不是被他打死的。”
  “他喜欢喝酒,喝醉了就睡觉,怎么叫也叫不醒。那时候我才七岁?还是八岁?记不清了,但我差点杀了他。应该有两三次吧,就差一点,没舍得下手。后来我把剪刀扔了,不然我总想那样做。”
  姚知涏用手肘轻轻碰了下费怡,压着声音问:“我哥不是说他没演过戏吗?看着还行啊,是我的错觉吗?”
  “这场戏的难点在于台词,而不是怎么演,他根本不需要演,”费怡把可乐放在茶几上,转身走到另一边,“镜头甚至不会拍他的脸,只拍他的背影。”
  姚知涏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但我觉得台词也不错啊。”
  “观棋不语,知道什么意思吗?再说话以后都不带你来了。”费怡学着姚知渝的语气,把这只彩色的叨叨鹦鹉料理安静了。
  叶筝扶着腿站起来,还在继续。
  他见“周海”脱下戏服,以为是要走了,只得疾步上去拉他的手,声音轻飘飘的,跟窗外杂音融为一体。
  “你能留下来陪我吃饭吗?”
  第23章 魔幻
  “cut,不错。”
  费怡做了个打板的假动作。
  抛开好坏这一点,她能从这场戏里感受到叶筝的用功,台词背得一字不差,发音也不含糊,这些无关技巧造诣,纯粹是勤奋换来的。
  身为导演,她不强求演员具备惊天地泣鬼神的演技,但一定要会服从指示,能准确无误地执行剧本上的动作和对白。
  “有两个地方要改进。”费怡说,“第一,你语速太快了,平常怎么说话就怎么说台词,不用很流畅,能把它说完整就行。第二,别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去看周海,太露|骨了。”
  费怡检视着叶筝的目光,几乎在同一刻,她听见了叶筝茫乎的呢喃声,“含情脉脉?我有吗?我没有……”
  “你有。”费怡不自主地磨了下牙尖,她粗粗扫过两人还牵着的手,假设叶筝松开后再说这句话,可信度应该会比现在高一个档次。
  费怡平实的言语反而让叶筝触电般清醒过来,他放开黎风闲的手,黏绵的麻意从掌心奔至眉尖,他几不可查地蹙了蹙,想起一件事——
  黎风闲有洁癖。
  那刚才……自己的手有在出汗吗?
  “不好意思……”叶筝对黎风闲说。
  黎风闲脸上没显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沉着答道:“没事。你们继续吧,我走了。”
  叶筝干咳一声,脖子上像架着个固定装置,除正前方以外的范围都不在视野之中。他觑向费怡,把那股奇妙的触感掐了回去,用问题揭过这阵尴尬,“导演,我要怎么去演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就、就温别雨对周海的好感,怎么演比较好?”
  “不用刻意去演。”费怡把遗落地上的抱枕捡起来,深红色,像人的心脏,她终于笑了一下,“电影是由镜头组成的故事,而不是你一个人的故事。就算你像根木桩一样站在海边,我们也有办法通过剪辑、运镜,补插对白来完善整个场景。如果我告诉你怎么演,电影就变得有局限了,你要放心大胆地去做,错了的话我会提醒你,跟刚才一样。”
  楼下一辆货车载着不成调的民谣驶过,费怡将抱枕还给叶筝,笃定地说:“我们不希望看见一个很死板的温别雨。”
  给叶筝讲完戏,费怡捎着姚知涏走了,她下午要回工作室开会,不能在闲庭留太久。
  把两人送到门口,门没关上,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被风轧得有点走音。
  但叶筝还是认出来了。
  小羊穿着背心沙滩裤,从电摩托上下来,他解开头盔,朝叶筝挥舞手臂,兴奋地大叫,“叶筝!我申请到第一轮的面试了!”
  叶筝换了双鞋出去,“你怎么找到地址的?”
  “闲庭又不是什么秘密基地,网上一搜就有啦。刚想给你打电话来着,谁知道那么巧。”小羊从摩托后座拎出一个用尼龙绳捆着的黄麻袋,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这是我老家产的天然蜂蜜,一共两罐。一罐你的,一罐给黎风闲。”
  叶筝笑着看他,“还以为两罐都是我的,原来是我想太多了。”
  小羊没接他的话,似乎在这件事上尤为稳重,“不行!我还没给黎风闲还礼呢。”
  “还礼?”叶筝每个字都听得明明白白,但不知道为什么,串联在一起他又不懂了,他问,“你认识他吗?”
  这一问把小羊也问蒙圈了,静谧许久,小羊才颤颤巍巍憋出一个苦笑,“啊,我以为你知道……就那个,文艺汇演,是他送你去的酒店。”
  ·
  文艺汇演当天。
  登台前最后一次测体温是三十八度半。
  吃的退烧药没起效,小羊一遍遍用手背去探叶筝前额,好声劝他,“要不咱们去一趟医院吧,不是还有俩小时才轮到你吗?”
  叶筝摇头,用冰袋敷着喉咙降温,“外面全是记者和粉丝,不能去医院。”他想着三十八度也没多严重,普通小感冒,多喝热水就好了,只要不影响唱歌,对他来说都是小打小闹。
  直到上台前的一瞬间,叶筝感觉后脑勺被人打了根长钉进去,每隔一秒就会往里旋一点,把颅骨都磨碎了。片密的钝痛感由头顶慢慢扩向两侧,胀得太阳穴随时都可能爆炸。
  那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主持人应该是看他脸色发青,随便问了两个问题就放他下去了。
  下一组出场嘉宾是由本地大学生组成的交响乐团,一共五十多号人,把通道重重围住,连苍蝇都飞不进。
  工作人员安排叶筝从另一个出口回后台。
  眼前疯狂闪动大小不一的点状亮光,面前路过的是人是鬼他已经分不清了。叶筝脱力地蹲坐在墙角,捂住嘴巴小声喘咳,想用尽仅余的力气给小羊拨电话。
  他记不清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残留几帧断裂的画面,好像是在车上,他以为是小羊找到他了,开车把他送到附近的酒店。
  “外面在下大雨,我一直给你打电话,打了四、五次才有人接。再晚一点我真就直接报警了,不开玩笑。”小羊说得很严肃,“黎风闲把酒店地址发给我,我到了酒店才知道你吐了人家一身,人还裸|着上半身,没衣服换,只能让前台买一套新的送上来。”小羊低叹一声,又抽着鼻子说,“你说你啊,都那样了,还不愿意去医院。隔着手机都能听见你在那儿喊不要不要的,别的全忘了,就记得不去医院是吧?”
  听完,叶筝如遭雷击,“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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