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谢荣咽了咽口水,答道:“他说……他夜晚遇见死者行窃,一时失手才杀了人。”
  李希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谢县令准备如何判定其所受的刑罚呢?”
  她站起走到了谢荣面前。
  一股无形的压迫冲击而来,谢荣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是……应该是故杀,但是因为是死者偷盗在先,所以会酌情判轻些,流放三千里。”
  李希言皮笑肉不笑。
  “谢县令可真是仁善。”
  谢荣拿不准她的心思,不敢做声。
  “那就,带本官去看看?”李希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一脸悲愤的韦鸢,“到底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有些事,本官还是问清楚更好。”
  谢荣哪里敢不应,只暗自叹息自己倒霉,面上还是一派恭敬地引着李希言一行人去了牢狱。
  谢荣走在最前面引路
  李希言落后几步,捏了捏韦鸢的手,小声嘱咐:“冷静,没问题。”
  心里跳个不停的韦鸢按着心口,重重点了一下头。
  她要相信李少使。
  只是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徐郎会突然认了罪?
  李希言也有这个疑问。
  而在看到徐令诚时,她的疑问更深了。
  关押徐令诚的牢房还算干净,徐令诚更是很“体面”。
  面色虽然白了些,但是没有受刑的痕迹,就连囚衣都很整洁。
  在她的设想中,谢荣应该会对他动刑。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徐郎!”韦鸢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
  盘腿坐在地上的徐令诚背对着牢房,身影抖了抖又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动。
  牢门隔开了二人。
  韦鸢以为他没有听到,依依地唤着。
  “徐郎,徐郎。我找来了绣衣司的那位李少使为你洗冤!”
  徐令诚的背影还是丝毫未动,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李希言走上前拉起了韦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对着徐令诚的背影自顾自开了口。
  “本官曾经有一位友人。出身世家,自小养尊处优。几年前,她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一户人家。本官以为她会过得很好。她的夫君出身高贵,为人正派,家里连个妾室都没有。然而,就在去年,本官收到了她的死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她的婢女告诉本官,她是抑郁而亡,死的时候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原因也很简单。世家大族容不得满身鲜活气的人。”
  容朗眼神微动。
  那位王家六娘竟然是这样去世的……
  一番话说完,徐令诚有了一点点反应,他微微侧了侧头。
  “你是要把韦鸢这样不爱拘束的性子推到深门大院中吗?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适合她。”
  过了许久,徐令诚站起身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满是泪。
  他走上前,手抓在木栏杆上,深深地看着韦鸢。
  “抱歉,我不该……”
  韦鸢上前握住他的手,哭着摇头。
  她的喉咙已经干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即使是绣衣司的人也有些难受。
  苦命鸳鸯!
  容朗更是悄悄流了泪。
  只有一旁的谢荣急得不行。
  这是要翻供!
  李希言出声打断了二人。
  “既然你已经想开,那就好好交代一下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徐令诚擦了擦泪,眼神坚定。
  “在下没有杀人。那晚……那晚……”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反正在下根本从来没有见到过死者。”
  谢荣急忙呵问。
  “那你的贴身玉佩怎么会在死者身上!”
  徐令诚反应极快:“那玉佩在六年前就当掉了,不足以为证。”
  谢荣接连发问:“可是有人亲眼所见,在死者死亡时间前后你有去过后山。而且,你自己也说不出你当时在何处!”
  “五年前的事情,记得清楚才奇怪。大人记得自己五年前每一日都去过哪里吗?”
  谢荣被问得哑口无言。
  不愧是出身贫寒亦能被中正官看上的好苗子。
  仪容具美,君子翩翩,行止有度,敏捷达练。
  李希言心想中正官当时所写的评言还真是贴切。
  “李少使。”徐令诚说道,“在下与死者素昧平生,并无杀人动机。”
  李希言故意问道:“那你之前为何要招供是自己杀了人?”
  徐令诚近乎明示地看了谢荣一眼。
  “草民生平头一次被搅到官司里,一时昏了头。”
  “你没经过这种事也实属正常。”李希言忽然转过头对着谢荣说道,“谢县令也没经过事?这种漏洞百出的供词也能拿来定案?凶器呢?动机呢?都没有!”
  “这……这……”谢荣结巴得说不出理由来。
  “本官还以为是谁家找了谢县令说了什么话,商议要做什么一石二鸟之计!”
  李希言勃然作色,一身慑人的气势压得谢荣汗出如浆。
  他不停擦着汗,再也维持不住体面。
  李希言清楚得很。
  这个谢荣非要拿徐令诚顶罪,无非是因为背后韦家在作怪。
  韦家出面以“接回韦鸢回去锦衣玉食”为条件交换徐令诚自愿顶罪。徐令诚死了,他们的女儿自然会死心。
  而谢荣也能借势解决掉这个案子。
  “好了。”李希言摆手。
  谢荣这才找回了呼吸的感觉。
  “这案子是谁在办,把人叫过来,本官亲自来教你怎么办案。”
  谢荣已经来不及细品李希言的讽刺,立即回答道:“是,是下官手下的县尉,叫高修。”
  谢荣还是没有勇气继续面对李希言。
  他自己躲了起来,只让人叫着高修去了大堂。
  大堂里,李希言高坐在正位,明明是一脸平静,却还是让人无端生出几分畏惧。
  下首只坐着容朗。他倒是平时对外的样子,脸上挂着温和又疏离的笑。
  高修是个魁梧的男子,此时整个人却慌得缩成了一团。
  他也怕啊!
  “就你一个人来了?”李希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高修硬着头皮为谢荣解释:“这案子前期是下官一人督办,谢县令也不太了解内情。”
  “那你觉得……凶手是徐令诚吗?”
  李希言一句话就让高修觉得没法开口。
  他踌躇了许久才试探着说道:“证据并不是特别充足……吧?”
  “那你们县令怎么之前给他定了罪?”
  高修心里叫苦不迭。
  内情如何他自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是,他哪里敢说出来!
  李希言像是明白他的顾虑似的,和颜悦色道:“大胆说。”
  可高修还是嗫嚅着不敢开口。
  谁敢得罪顶头上司啊!
  “高修。”李希言突然说道,“本官记得你做这个县尉都做了十年了吧?”
  这话有些戳心窝子。
  高修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表情也显出几分狰狞。
  他本事不差,但是出身不如谢荣,一直被他压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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