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在姜回深思时,裴元俭又道:“如今鲜少有人知,裴征曾经是皇帝为皇太孙时的伴读。”
哪怕因着这份情谊,皇帝也不会让他杀了裴征。
“既然杀不了,那就逼皇帝自己动手。”
“眼下不就是很好的机会吗?”
姜回微微一笑:“刺杀皇帝,罪同谋反。”
即便是皇帝,也没有办法在天下人面前保住他。
裴元俭眼眸微凝:“此事稍有漏洞,便满盘皆输,不能妄动。”
“怎么?你以为我是要栽赃嫁祸吗?”
“那有什么意思呢?”
久久不添新枝,火光昏昧下来,近前枯枝横亘焦黑,像是华美府邸轰塌后的一角残桓,衬着女子笑的格外恬静的脸庞,陡然让人背脊生起一层一层的颤栗。
既然裴征一心在意裴家名声,那就让他在意的,从他手中腐烂、覆灭。
他狠心抛弃亲子,多年不闻不问,那就让他被所有亲族背弃、唾骂。
动手杀死无辜之人,那就要拿命来偿。
这才叫“恶有恶报。”
“姜回。”裴元俭蓦地扶住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看着他眼睛,一字一顿的缓慢道,“我已经让人去查先太后当年旧事,既然你是腹中被下毒,只要查清楚那些当年曾和先太后有仇怨,总能找到下毒之人。”
“我不要你报答,更不要你以身涉险。”
姜回微微一怔,固执却又漠然的盯着他:“那你要什么呢?”
她自问,并不善良,不然方才就不会只是嘴上让他放下,却没有真的去挣扎。
就连方才刻意的争执,也不过是以退为进惩罚他半个月来的刻意躲避,哪怕明知道,就像她话中所说,追根究底,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她没有立场去质问和指责,但她就这么做了,因为裴元俭让她觉得不舒服,她就要以牙还牙,她就是这么蛮不讲理。
眼下,从黑透了骨缝里好不容易挑拣出一点罕见的良心,却被人拒绝。
“我要你珍爱自己。”
“姜回,”裴元俭眉骨深邃英挺,眸似寒星,周身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权势在握的睥睨,可此刻,她却从他眼中窥见了一丝丝温柔,好似月光,清浅莹薄,却又包容的像是被身陷囹圄时坚定递过来的那只手。
“以身涉险固然赢面很大,但,比起赢,我更希望你珍重自己。”
火光微微,缠绵织雾,如乡市里燎撩灯缨。
裴元俭不知道的是,那日她们不欢而散的第二日,姜回想起那妇人口中不经意提起的灯节,也不知为何,便觉得那日裴元俭带她出来,便是因这灯节。
她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从宫里脱身,又费了小半日才去找到那一条狭小却分外热闹璀璨的小巷,像是暗夜中的一盏灯。
荷花灯、螃蟹灯、柿灯、鱼灯、仙鹤灯,或张牙舞爪、或绚烂飘逸、或清高出尘的姿态,挂在墙壁,斜织上空。
好似误入奇妙的仙境,少年少女眉眼羞涩,灯夫和络善谈,年纪稍大些的妇人郎君也自有一番隐晦温情,平凡却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的将她包裹。
长长灯缨落在她肩膀,抬头,不再是幽深的黑暗,而是葳蕤的灯光。
而此刻,她的眼前好像又拂过那长长的灯缨,很轻,却有酥麻的痒意,令她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第102章 、被捋
◎上门要人◎
三月初三,上巳节。
盛京惠风和畅,暖日盈绿,抬目而望,山阴下芳草碧纤,桃花映水,兴之所起,祓禊衅浴。
稍有讲究的文人雅客则会另外加以香熏草药,以图洗濯去垢,平顺安乐。而在另一边,少女嬉笑采兰,踏歌起舞,一派和乐景象。
盛京城内的胭脂铺子也会从少女手中买上一束在店铺匾额上装点,再洒上些水,远远看去,细兰含露,格外的清新雅致。
一辆华贵的雕花马车缓缓从谢府离开,车帘被风吹动一角,马车内的景象隐约可见。
车里坐着位年轻姑娘,五官生得很是精致,肤色瓷白,云鬓轻挽,发间金玉点珠,越发衬得明艳尊贵,抬眼时,一双请眸乌湛,气质便添疏离的冷清。
她手间拿着只络子,却比寻常络子小上许多,细看那丝线也格外细,还有些半旧,像是从摆放很久的物件下剪断的流苏而编,而这位姑娘瞧着便身份不俗,而这络子又太过粗旧,因此,看上去很有几分突兀。
绥喜也不知这络子从何而来,但却能看出姜回似乎很是喜欢,连这次出宫都带了放在马车匣子中,但这样总有几分不便,不如挂在腰间好。这样一来,若只是络子便显得有些单调。
“裴大人今日送来的十二颗珠子奴婢瞧着很是漂亮,不若公主挑一颗编在这络子上,系在腰间也好看。”
姜回目光一顿,那日她们被困在山洞时,天色已然昏暗,本以为一夜都要在山洞中度过,却不过两个时辰便被执意上山的明昭救了出来。
先是刺杀,后来又有宁武关之变,姜回明白,裴元俭定是忙的不可开交,可昨日一早,却收到了他送来的一匣糕点,今天便是绥喜口中的十二颗珠子,价先不提,难得是颗颗颜色截然不同,还饱满透亮,无半丝杂质,瞧着漂亮极了。
“不用了。”姜回道。
有些东西,越是喜欢,越不能露在人前。
喜欢?
姜回愣了愣,目光落在指尖那抹红色。
“下雨了。”耳边传来绥喜的声音。
姜回掀开一角车帘,密密雨丝斜织,泥土混着淡淡兰香,她抬头,一滴雨点在眉心。
妇人的话恍惚在耳边,姑娘你年纪小,怕是不知道这样的郎君有多难得,怕是放出话去,门槛都要被人踩塌。
她也想去踩裴元俭的门槛吗?
还未及深思,马忽然一惊,女子慌乱的道歉声音马车外传来。
“公主,是有人莽撞惊了马。”绥喜掀帘看了一眼道。
“去看看她有没有事。没事就让她离开。”姜回想起过往旧事,脸色有些难看,连手中络子也放了回去。
绥喜应声走出去,打着伞走到女子身前,“我家主子问你可有受伤?”
女子浑身湿透,神色格外慌乱焦急,看也没看身上是否受伤,见眼前人不计较,当即便道:“我。我没事。”说完,转身就要跑。
绥喜看着虽不大,却格外急的雨,神色有些迟疑。
“将伞给她。”马车内的人道。
绥喜松了口气,将伞递给她,女子鞠躬接过,打着伞跑开。
绥喜折身上马车,眼角余光看见一阵狂风将伞掀翻,而那女子却没有去捡。
她对着姜回说了,又补道:“这里不远就是秦家的府邸,她应当是秦家的丫鬟。”
秦家?秦芜?
东羯族的刺客,留下的活口不待带回去审讯,便在半路死亡,显然在刺杀之前便已经服下毒药。
不论能否逃脱,都是死路一条,手段可谓狠辣。现场也没留下证据,连箭矢都是毫无特点,已然陷入僵局。
既无罪证,东羯族一行人自然被安置在驿馆以重礼好生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