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何必这样唬人?”李桂手拣了药材放入抽屉,这才抬起头道。
  “说的实话。”姜回淡然道:“毕竟此刻,我已然是个死人。”
  “发生了什么?”李桂手面色一变。
  姜回疲惫的揉了揉头,不经意露出掌心深深的血痕,纵然已经干涸,也触目惊心。
  李桂手上前给她把脉,脉象混乱,心志疲瘁,他眉头越皱越紧,半晌,冷冷哼道,“既然不知爱惜,干脆便不要治,随地找个长街一躺,自有人给你收尸。”
  反正眼一闭,大事了却,什么都不需要顾忌。
  “还来这里做什么?”
  “李大夫,我想活着。”姜回道。
  想活着还糟践自己的身体?李桂手刚要讥讽,却看见她苍白到近乎毫无血色的脸,慢慢把话咽了回去。
  活着。两个字,太平常的两个字。由姜回说出来,他却觉得心里憋闷、不适。
  他亲眼看到姜回为了活着付出多少,忍受怎样常人不敢想的疼痛,一个月人不人鬼不鬼的躺在床榻,连说一句话都艰难,更别说走动。
  如此,才能让她在现在看似一个常人。
  然则实际上,姜回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美丽的皮囊里面装着满满的稻草,不需利刃,一点星火也许就会将她整个人燃烧殆尽。
  李桂手终究不忍的撇过头,有些急的去药柜后面抓药,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掩盖般的斥责:“脸白的和鬼一样,大清早的来我这吓人。”
  半晌,他极小声的嘟囔,又似叹息:“还说是公主。”
  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如她这般大,也大多娇养靠在爹娘臂弯要买些漂亮的衣服发钗,和姐妹因着一匹绸缎争执不过便是人生中最大的苦难,又怎会像她一般,活的这般艰难。
  李桂手关了铺门,只说有事明日再看诊,顺便打发走了小伙计。
  折身拿了抓好的药材放入煎药罐中浸泡,取了外伤药膏用竹板涂抹在姜回掌心,最后故意用纱布一层层的将她的手裹成熊掌状,算作教训。
  水云庄外。
  薛揆看着夜色中来人,握刀迎上去道:“主子,可拿到东西了?”
  裴元俭点头,把手里的佛像扔过去,“在这。”
  薛揆接过佛像,木头的钝感咯在掌心,迟疑片刻,他开口道,“主子觉得姜回这个人是否可信?”
  裴元俭冷嗤:“矫饰擅伪。”
  夜色无边,骏马嘶鸣,年轻人飞身上马,动作洒脱风流,声音遥遥消散在空中。
  “——却是可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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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
  第61章 、流言
  ◎十万两◎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提着竹篮的少女从医馆门前走过,摘了一株连翘和开的正好的荷花放在一处,旁边五六个幼童聚在一起击壤取乐,茶馆涌入不少人吃茶听书。
  李氏医馆前堂,深褐色的药材在罐中浮浮沉沉,“咕嘟咕嘟”的声音伴着清苦药香弥漫。
  姜回垂眸看着自己“发肿”的双手,并没有说什么。
  李桂手用铜火筷夹出些炭火添在一边煮水的泥炉中,便拿起搁置在墙角,用粗麻线勾成的坐垫收尾,可瞧着一模一样的动作,编出来却不大对,一股一股的凸起,并不似先前平整,皱皱眉,有些烦的扔在一边。
  姜回静静看着,直到他扔下,才道:“这是什么?”
  李桂手有心想捡回来继续编,又碍着脸面,声音便听上去有些别扭:“这个是我新招的那个小药童瞎折腾的玩意儿,算不得什么。”
  李桂手熬药总喜欢亲力亲为,也没有特别的原因,而是他对“药香”的把控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只有在将药力发挥到极致、飘出药香的一霎那起炉,在他眼中才可以用。
  若不然,任他人如何说不介意、差不多,药材如何珍贵,他仍旧会冷着脸倒掉,十分的不好相与。然则,火候的把控可以揣度出时辰,练上几次也能炉火纯青,可这“药香”则是需要数年药理浸淫的老大夫不可,又岂是一个小药童能做到?
  但是熬药的时辰不短,久立对年轻人仍觉不适,对上了年岁的人来说更是折磨,放了杌凳又常因阻碍被搬来搬去,药炉低矮,李桂手有时累及也会坐在地上,被药童看见,说地上有寒气,不能坐,便想出了编个坐垫的主意,既不成阻碍,也能隔寒气,先说粗麻线家中便有用不得银钱,又说这就算拜师礼,李桂手这才勉强应下。
  药童编的勤恳认真,三两日便只剩下一个尾巴,若不是姜回突至,今日大约就成了,也因剩的只一点,李桂手才觉得简单想顺手做了,却不料,是他“想的简单”,编绳也需要功夫。
  “看来,李大夫很是满意那个小药童。”姜回淡淡道。
  “不过是我付银子,他做事,说什么满不满意,左右也将就着用。”李桂手拿了帕子端起药炉,抽空回了姜回一句,又将汤药倒入淡青色芙蓉碗中。
  端着走到姜回面前递过去,不客气的扔下两个字:“喝了。”
  姜回接过,芙蓉碗胚面上以五彩釉,最显眼的便是中间那株金莲藕,连汤匙都是一色,一眼便知富贵。
  李桂手生性古怪,医馆也算不得富贵堂皇,身边更无丫鬟小厮侍候,唯有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上才能看出他出身大富户之家。
  “李大夫,你银钱很多吗?”姜回眼眸一动,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樱唇勾起微小弧度,莞尔嫣然的模样看上去分外乖巧。
  李桂手警惕道:“你是何意?”
  “银两放在库房中,和荒僻陡壤里生的杂草也没什么区别,左不过是吃灰。”姜回话音一转,“但若是给我,那就不一样了。”
  李桂手并不上当,不以为意道:“我的银子便是十辈子也花不尽,何必花心思给自己添麻烦,放那吃灰我乐意。”
  这话让旁人听去,必定狠狠唾骂李桂手一番。实是招人红眼。
  “自找麻烦”的姜回被话一噎,却并不放弃,颇为惋惜的摇摇头:“李大夫医术高超,品行高洁,实在不该将那些黄白之物过于放在眼中,难免堕了您的声名。这可是大大的不值。”
  “哼。”李桂手将姜回的意图看的分明,冷哼道:“我就是个俗人,谈什么美名。”
  姜回凭戏班子走南闯北将雨霖铃的戏曲唱到北朝各城,绛真成衣坊名气大响,渐渐人也发觉出绛真纱的妙处,可谓一匹难求,说一句日进累金也不为过,但她打探消息,收买人手,银子同样流水一般花出去,到现在手中就只剩下两千两,同她要做的事比起来简直杯水车薪。
  她必须要寻找个新的进项,而这前提,也需要大量的银子支撑。
  姜回自然知道李桂手这个人不好说服,不过,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嗜医如命。
  “李大夫,行商走南闯北,便是西域和四夷也有涉及,所见奇物珍宝无数,想来药材也有不少。你若答应我,那些药材自然不会再明珠蒙尘。”
  姜回看他神色松动,心中微定,单手支颐,语气蛊惑:“你家中虽是富户,可多为田产,纵使能用银钱买来不少,可也仅仅在通陵,这个偏僻的边境小城,而行商天南地北,说不准就会遇到只存在于古方记载中的奇药,若是错过,难道你就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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