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真香!
  殊不知,他口中的小薛大人面对一群狼似的目光也颇有些不适,幽怨的看了一眼身旁冷脸的大哥,心中暗骂一通。
  明明自己挑剔,却还要装作无意的“提点”,当真以为他看不透吗?
  不过是顾念着他是兄长,忍着不说罢了!
  他当真是北朝第一好手足!
  薛揆一眼未看薛殷,而是颇有些踌躇的开口:“大人,真要让寇之丞监管京都?”
  明知寇之丞居心不良,为何还要应允?若是当真有所差池或是被暗中捣鬼,以人替死又将货物以暗舱运出,岂不是连月辛苦功亏一篑。
  浮玉山脚,溪边间种白杨成行,天穹碧蓝如洗,长风掠散浮云,日光遍撒长路。
  年轻人漆黑的眸色微动,言简意赅:“将先取之,任之所予。”
  任之所予,任之所及,任之必应,任之所愿,令其猖狂失度。
  长久往之,必将自缚。
  第39章 、先机
  ◎夏玉…死了?◎
  巳时正刻,庭院中草木葳蕤,光影斑驳洒落。
  院中假山奇石嶙峋,沿山高底错落遍种凤尾竹,中心有瀑,水声冷筛千嶂,花朵纤妍各有芳姿,仿佛每一朵都被多年花匠细细精修,廊檐下挂着竹帘半卷,小丫鬟取了点点菊花水洒在竹帘、地板,微风徐过,绮窗寂寂,不胜扑鼻香。
  粉蓝衣衫的丫鬟引着几人步往前院。跟在最后的莫鸣飞快抬头看了一眼,白墙黑瓦、飞檐翘角,处处可见县令府巍峨高贵。
  连脚下踏着的□□小路上的石子都不难看出精挑细选,细瞧,竟是暗八仙的图案,花篮繁团,凝遐万千,不是像一些门户,哪怕有所讲究,用的石子也多大小不一,只其形而无神韵。
  来不及再想,穿过月洞门便到了前院,踏入正堂,便更是耳目一新。
  地上铺着豆青色绣鲤越龙门的织毯,金丝楠木高几上摆着青白釉刻卷草纹梅瓶,斜插几支兰花,正首挂“敬宗绍德”匾额,下摆嵌翡玉紫檀雕螭椅,案几兽首香炉散发着淡淡的沉香。
  通陵有名的大夫此刻聚在一堂,虽来往甚少,私底下却免不了各自打探,明面上大多也彼此相识,是以免不了相互寒暄一番,但也仅限于此,三两句之后便各自静默。
  约莫一盏茶后,檀色的金丝篾帘轻轻波动,走出女子鬓发如云,身段纤细。
  碰撞轻响打破堂内寂静,芙蓉花窗漏进来的日光在帘下显得疏疏杳查,身后丫鬟手中捧着雕流云纹漆盘,依次将茶盏奉下便离去。
  “诸位久等。”茗之盈盈一礼,脸色从容平静,并不因久迟而失矩,倒让人不敢小觑,更生本该如此的敬畏,是以几位大夫皆道不敢。
  “哪位是莫鸣,莫大夫?”茗之环视一圈,扬声道。
  莫鸣微怔,旋即急急走出人群,道:“禀姑娘,我是莫鸣。”
  感觉到茗之眼神落在他身上,莫鸣背脊不自觉向下弯一分,心中疑虑不停。
  “莫大夫,夫人感激你多日辛苦,还请上座。”茗之伸出手指向下首左侧第一个位置。
  一众目光聚集,莫鸣心中热意鼓胀,有些不适却难掩眼底喜色,以及更深处的自傲和更进一步的渴望,种种复杂交织,却稳端坐上尊位。
  眼神暗地里颇有些轻蔑的扫过依旧站在的大夫,微微挺直了背脊。
  本以为会等来几句夸赞,谁知,却无端没了下文。
  茗之眸光移向其余大夫,微微颔首:“诸位大夫也请坐。”
  “此乃轻梅茶,取初冬的第一支红梅晒制干瓣,加以金山茗雾做臣,白毫隐显、不夺其香。”
  “请品尝。”
  莫鸣先拿起茶杯轻拂叶沫,颇有架势的赞叹道:“万绿丛中一点红,妙。”
  瞧见身旁人欲开口,立即一口囫囵喝下,打断他开口:“回味甘甜,花香灼灼,入口难忘。”
  其余人眼神略微僵硬,不善的瞥他一眼,隐忍着附和道:“香气浓郁清醇,口感柔嫩匀甜,不失为一道好茶。”
  夏日燥热,园中花朵都似郁郁寡欢,堂内却清爽怡人。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大人因此亲定茶名,众位大夫可解其意?”
  几人面面相觑,若是说起医术,他们自是可对答如流,但诗词一道,他们实是不通。
  “请恕我等才学浅薄,还请姑娘解答。”
  “不敢,梅花风骨傲然,菊花生性高洁,可却不及桂花色淡香浓。只因为,桂花不争。”茗之道。
  “夫人沉疴已久,大人日日忧心忡忡,我等虽为奴婢亦是忧愁。只望各位大夫能够摒弃前嫌,同心同德,尽早为大人和夫人解除烦恼。”茗之适时露出忧愁,不卑不亢道,于无声处暗藏机锋。
  “待得夫人病愈,县令府的答谢自是不尽。”
  “我等必当全力而为。”
  “诸位忙碌一夜,想必累了,且先回去休息。”
  茗之扬声道:“冰文,送各位大夫。”
  很快,走出来一个模样乖巧的小丫鬟,将石青色绣彩蝶寻桂荷包一一送上,细声道:“这是诊金,诸位这边请。”
  推辞一番,便也告辞跟着冰文离开。
  “我观夫人乃是直犯厥阴,浊阴上逆用茯苓、白术……再辅以吴茱萸、人参……”
  “肝阳上亢、少阳不舒,又似淤血气郁,应用柴胡、黄芩、半夏、川牛膝……”
  讨论声逐渐消弭,茗之本欲将莫鸣留下,却不想他似乎也有此意,迟迟不曾挪动脚步。
  “莫大夫可是有话要说?”茗之只一瞬便明白此人眼中贪欲,面色却如常。
  墙中冰裂纹花窗镶嵌琉璃,清透似水,稀稀疏疏露出鲜绿芭蕉,似乎想越过轩窗探进园中。
  “在下,哦不,小人还未谢过夫人谬赞。”
  茗之静静站在那望着他,等他下一句。似有疑惑。
  莫鸣立即辩解道:“小人自是不敢扰了夫人休憩,不知姑娘可否代为说上一二,小人感激不尽。”
  莫鸣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悄悄递到茗之手边。
  茗之推却银票,却应下他的请求:“莫大夫有托,奴婢自当尽力。”
  莫鸣微微露出不解。可是他给的银票少了?正犹豫要不要再添,就听女子问道:
  “莫大夫为夫人诊治已久?”
  “是。”莫鸣恭敬回道。
  茗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可莫要失了先机才好。”
  “奴婢先告退了。”说罢,便掀帘而出。
  莫鸣怔怔跟着一个家仆走在身后,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临出府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脑海中似魔魅般盘旋着女子的低语。
  莫要失了先机。
  是啊,他为县令夫人诊治时日最长,为何要让他人后来居上,夺去他的功劳?
  县令夫人的感激,县令大人的青眼,这不尽的荣耀和备受推崇的声名,理应都是他的。
  莫鸣猛然回头,注视着那差点将他狼狈绊倒的门槛,县令府高门宅院,便是门槛也比寻常人家高上许多,县令府的丫鬟穿着用度亦是堪比商户小姐,眼底气度神色,言谈之间,更比他们一堂坐诊大夫还要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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