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这得是多强大的心脏才能面对这种都不知道应不应该用尴尬来形容的场面,她上一秒还想反驳物部一说的那句抢活的生养,下一秒就迫于压力开始思考要怎么阻止勇次了。结果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勇次已经又扯着自己衣袖躲到了身后。
  风过林梢,只有勇次自己心里最清楚打的是什么算盘,他恨眼前这两个大人,无论如何他都想给美泉暗暗来些压力。可是当他酝酿好欲哭无泪的心情,朝美泉抬头的时候,他忽然就猛的发现,美泉真的在看她,他的亲生母亲,她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荷塘里褴褛的败絮,而荷塘里长不出花,大片都是水草,挤得水泄不通的水草们挣扎着呼吸,所以荷塘里久久在泛上不规则的涟漪。
  他看着美泉就那样迷失在那两人的眼神里面,天空缺了块稠密的蔚蓝,所以落在地上的都是白茫茫,本该柔软的地方呼啸而过着无尽的空虚,那是疾风所带来的泠冽,让他不由自主地揪着美泉衣袖的手抖得厉害。
  就不能站在他这边吗?这对夫妻都是名副其实的刽子手啊。
  可是勇次逐渐发现,美泉已经连顾及他都做不到了,因为衣袖底下紧握的拳头已经在红染料里深深扎了一个又一个月牙弯,他只能杵在原地听着悠远的声音回应着好,管家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然后把两人给请了出去。
  美泉干脆直接瘫坐在了地板,是很透心凉,可是那都不足以和心里的困惑和断了线的神经去对比,然后她想起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勇次,垂眸望过去的时候,勇次这次是真的忽然就想要掉眼泪了。
  因为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样悲凉,这她第一次伸手过来揉揉他的头发,有些扎手,但就好像扎手是因为上面无不雕刻着千疮百孔的记忆一样,她抚慰一下这里,又顺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后背,她在抚摸每一寸碎玻璃片,于是勇次觉得自己受不了这样的神情。
  “我恨他们,呜呜…美泉妈妈……”这个反应根本就不是勇次排练好的设想,他忍不住哭了,又在心里埋怨自己的懦弱。
  但这一哭倒是让美泉更难受了,她不可能去对着一个小孩去说,请你还是更恨那个始作俑者,你爸爸吧,这种没人性的事情她从来就没做过。
  美泉只是觉得现在的他才是一个符合年纪的小孩,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要说好了,更何况又有谁会真的理解她为什么疼的一部分是因为物部梓的经历,她什么都不该做的,因为自己就已经深陷其中,漩涡是一天比一天的深,这里的所有都是残缺不堪的。
  “走吧,勇次君都出了一身汗,先让她们带你去沐浴。”她只得主动牵起那双稚嫩的手,上面已经开始有陆续坑洼凸起的茧子了,心里拂过此刻唯一的暖和,将他交给了佣人。
  勇次就这样看着她缓缓沿蜿蜒的扶梯上了楼去,她的背影还是黑压压的一片,他本来在期待在这片漆黑里能亮起什么,只是美泉一次都不曾回头。
  第197章 一八九
  深夜。
  大概是因为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压得美泉感觉无法换气了,空旷的寂静里,只能听见她键盘敲响的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把一切的一切都讲述出去,层层覆没下是汹涌堆叠的胡言乱语,如果说这几个月以来,美泉都觉得自己是在顾虑着好朋友的作息而未曾真正去打扰过对方,此时大概就是那种所谓的释放情绪高光时刻了。
  只是不如往日那样流畅的语句能够规划完毕,她无法确保直言心胸的话,黄颖楠能否理解到自己的感觉,语言像是庭院里吹落满地的残缺,渐渐如同她被逐年淹没的名字,所以她打了又删,写了又退,最后还是变成了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叹惋整件原是自己经历的事,好像没什么理由,但是找寻着诸多借口,只得渡往对方的开头成为是见到的谁谁。
  “…呼……”发送完邮件,美泉瞥了眼还在手边的对戒,今天戴着它的时间好像有点长了,或许正是如此才惹得她的指尖迟迟不能安定下去。
  她有些不敢去想,其实颤抖的手是因为变得害怕没有回信,于是还不如换种方式,有个想法安慰着自己就能慢慢像是一切稳固如初。
  半小时后,万年不亮起一次的红点截停了美泉心里还在呼呼开着的火车。
  不过这一次,几个月来铺垫的千丝万缕终是如缚网般乍然卷收,黑夜的雾面蜕开,好像也终于肯展示出最为冷冽的那面。
  美泉只是久久地坐在桌前无力动弹,直到最后,就这么整整坐了一夜。
  二日。
  铃木从中国调了工作回来,还是一大早。
  似乎飞机在中途还加了一次油,但这都是美泉自己猜的,他这次距离回程的预期毕竟早了不少日子,那一千多公里肯定不够直飞回东京才对,最多就是到他原定的下一个目的地。
  她不想打开自己的房门去瞅一眼。
  可她又想打开自己的房门去揪住对方那多看一眼都觉得做作无比的衣领,还有那张她原以为不过只是玩世不恭的脸,美泉从来没有主动对任何人出手,可她现在真的却只想甩他几个巴掌。
  而且还不解气,也不如说做什么都没用了。
  走上三楼的阶梯显得些许冗长,她的脑子并不完全清醒,但还是一步接一步地踏在沉重的地板。大概是因为浴室就在靠门的附近,她能听到大开水龙头的哗啦哗啦,而这一刻美泉甚至希望他能滑上一脚,最好就这么脑震荡了,她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喊任何一个人上来帮他的。
  因为真的是极限了,其实早就到极限了,可是她从未想过对方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
  “…啊对,虽然这个项目也就黄花菜,但还是只做400cc的,剂量规格不必要作出变化…啊?让营销部的人自己去想办法啊,静脉用药本来就得24小时内使用,用不完这……稍等。”
  水声戛然而止,面前的门推开得利索,铃木似乎没有料到会有稀客来找自己,神色震撼了一秒后又换回嬉皮笑脸的样子。
  “找我什么事?”他的心情真是大好,哪怕手里的电话还在通话中,大手一扬就把她请了进屋,“美泉舍得来……”
  “不要喊我的名字!”火药是瞬间被点炸的,她知道他在打电话,还是公司的电话,正是因为美泉清楚得很,她才瞬间觉得自己是克制不住复杂的情绪了。
  铃木此时还不知道她的表现为何突然从平时的疏离变成要对自己发难,但既然美泉忽然间去扣动这个扳机,他不接下的事情会闹得更大,想到楼下还有佣人,他立马就把房门合得严严实实。
  电话是半秒内挂断的,本想倚上窗台的动作是敏捷停止的,他一步一步走近那张严丝合缝的脸,干脆双拳抱臂。
  “怎么,原来你不是来庆贺我出差回来的呀,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哦?”
  “我问你,你都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美泉反而不像平时那样往后退躲着他,眼神直接犀利地盯着,“我是没有质问你的资格,但你最好一五一十自己说出来。”
  “哦?”不知为何,铃木突然有点心虚起来,但那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疯狂回想着带妹的夜晚,确认应该是没有被狗仔跟着之后,露出了阴晴难测的表情,“难得你还会关心我呢。如你所想,我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是她跟着我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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