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况且少女第一时间不太愿意去拜托柳生还有几个心思,一是她希望靠自己,二是不想把她和幸村之间弄得再错综复杂。她知道网球部众人和幸村还保持着很好的联系,虽说若是真的去请求柳生,他大概率是会帮自己这个忙,但没有这个必要,就像很多事情她宁可厚着脸皮去问身为教授无法及时回复的林轩一样。
  “我只是觉得自己还能拼一拼,学长。”雨宫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先辈的几个音节。
  “……现在的小孩居然连捷径都不爱走了,也行吧,那你好好加油。不过雨宫,”这是毛利第一次认真喊她,“人生如果只剩下一点狭窄的话,就不是人生了,希望你是真的享受这样的生活。”
  雨宫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应他。她知道他在说什么,无非是自己像个寡淡的草纸,早就失去了什么耀眼光环的追求,剩下的只是枯燥。享受生活对现在的她来说,太过遥远了,她也想梦见永远,但就算是有,也许也是一种带着悲伤的梦境,没有和蔼的春光,遍地都是纸碎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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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生是在她的第三年东大旅程时考进来的。
  她从幸村的邮件中听说了这件事,并未觉得惊讶,或者说是如果这位学霸没有来东大才会让她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完全疯狂了。
  “他还跟我说,要你多多指教了。美泉,你现在可是柳生的学姐了。真田和柳去了早大,听说早大还给柳发了奖学金让他进精英班,不然原本他也是要来东大的,不过和你们读医不一样,他要学经济。”
  坐在电脑前,雨宫一边用握力器锻炼握力,一边看着幸村给他的留言信,这两年她和幸村的交流已经趋于平淡,没有变的是他依然喊自己的名字。
  时光可以说是个把锐利的匕首,将她萌动的棱角几乎铲平,特别是自从上一次和幸村见面后,两人一次都没有再见,只靠着跨洋过海的短讯,还有幸村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毅力。她的状态已经比高中的时候有些好转,但并不全面,情感方面也只是一年比起一年更加稳重的能面对幸村那些为数不多的邮件。
  他大概是有过失落的吧,她想,有时候一旦忙碌起来连水都没喝几口,更何况是让她抽空去看那些琐事的邮件,但幸村没有消失,只是联系她的间隔越来越长。不知道该说是她们太了解互相的生活还是别的,总之除了聊互相的共友和幸村汇报比赛的结果之外,两人没有再深入去聊过什么话题。
  少女每次点开他给自己发的新闻视频链接,心情就会显著放松,幸村很聪明,每封信件都像是在温水煮青蛙。视频里少年的每一击都强劲有力,神色依旧是淡然安稳,让她的思绪都会飘忽回那年盛夏,他的每一次挥拍都仿佛能看到千百个日夜挥洒汗水的背景,几乎没有一名对手能直面他在球场上那副压迫的气势。
  那名记者的解说配音很是主观,但雨宫觉得几乎是都没说错的——这位来自日本的年轻新秀不仅是球场的贵公子,看似温柔实则凌厉的球风不断向巴黎的香榭证明历经寒冬的春暖花开。
  而对此少女觉得该补上一句的是,天才之人之所以惊鸿世人,只因决心投入一切,全力于一点。
  其实有时候被硌得生疼了,雨宫甚至真的想直接摆烂,什么狗屁玄学,什么狗屁拆解,可是下一秒又被强烈激起。她和他似乎同样现实,无数个昼夜都觉得自己在体会曾经少年要强行自我接受失败一样,她如今也在强迫自己去接受过往,拥抱痛苦。
  但只要幸村的短信跨越大洋,信鸽停留在她的肩头,她就又扬起了最后的不想服输的倔强,就算是死磕到底,就算绽放的光辉不再明媚,那或许也是另一种往前走的境界。
  这样的生活让她似乎产生了一种新的习惯,原先算是浓烈的感情依赖,现在逐渐变成了知道那个人认真地活在世界的彼端就能安心。雨宫已经不知道这还是不是爱,也许是,但她已经找不到一个形容词,于是连同她一潭死水一起,融合成了荒漠中唯一的苍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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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蹉跎飞逝,转眼便到了着手实习的季节,雨宫前几年的绩点可圈可点,加上体格检查心肺复苏,还有选修里的推拿拔罐,几乎门门考试都拔尖,这让她跟上了其他高年级的脚步一起通过了联考的笔试和实操。
  她在林轩的引荐下拿到了第一份实习,过几天便要前往中国,这件事她还没有告诉幸村,但不是她故意为之,而是幸村又投入进封闭训练,她不便打扰,也就暂不开口了。
  少女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强烈的涟漪浮上心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若没有了维持,最后也许就变得如此,她以为自己能顺其自然,所以不断劝说自己去面对这样的结局。这些年不管是甘心还是不甘心,最后都会由时间的大手亲自洗牌,而普通人能够做的,只剩下了听从天命。
  第100章 过渡章·九十四
  巴黎的冬天并非每年都降雪,今年似乎比往年寒冷一些,望着窗外肆意纷飞的漂泊,幸村的思绪悠远泊渡,回到那抹纯白的记忆。
  大约是最近的行程有些赶,他以雷电之势横扫了欧洲地区的锦标赛,冉冉新星的名头如愿拿下后,又开始纠结起如何跟她联系。
  这两年他和她像是形成了一种怪圈,他知道她变得不爱多话,于是从一开始的事无巨细,逐渐到像是偶尔的问候,无非都是些近况如何的寒暄话语。
  其实幸村也开始感觉到迷茫,如果说对雨宫而言,有些苦痛就像失忆,记不清是究竟为何变成了锋利的匕首,那么对他来说,痛苦就是走在前面。
  尤其是从立海大毕业后,他选择了全身心投入到网坛,没有去升入大学。内心深处总是有处呐喊的声音,似乎是催着他不要停下脚步,仿佛一有松懈便会再也追不上断了线的风筝。
  经纪人对他的决策倒是十分满意,觉得是这些年来遇到最听话的选手,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内心有面倒数的钟,滴答滴答地向前奔去,而他不过尾随。
  夜空悬月,眼下正是如同往日的季节,他再次想起她当年踏着厚雪,怀着炽热的真心扑进结实的胸膛,小径遁入黑暗,心才变得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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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蒙马特锦标赛后,幸村时隔多年有过一次类似的肌肉酸疼,经纪人带他里里外外去医院检查了遍,依旧是如同初次的结果,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根治。他像是独自在木头上单脚翻越的过路人,风雪与光热斑驳而交错,为他布上灰蒙。只是想到那个依然还会挑灯夜读的少女,他不再像当年般冲动,于是愈发珍惜起那句相信,拾荒的碎片开始泛黄,直到五更带走疾风,从远处呼啸而过。
  而她在时光中被一并带走的笑靥,他陷入浓眠也依旧无处安放。
  乔治·蓬皮杜欧洲医院的独立病房十分空旷,幸村眺望这场不知下到何时的白皑,凝华变幻莫测,仿佛在他心上也划开了一道道细微的伤口,暴露在稀薄的空气,没有盛满星的深海让他再次感伤。
  他让经纪人帮忙从宿舍拿来了手机,点开了雨宫那个已经没有再使用的号码,指尖一直停留在拨通的界面。犹豫再三后,还是按下了通话,点开免提,任由系统冰冷的女音来回响彻。这几年来他一向如此,实在想她了,就出此下策放纵自己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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