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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关山 第160节

  第105章 这笔狂草,瞧着有点眼……
  水汽氤氲。
  内室响起沐浴水声。
  谢明裳挽起半干的长发,坐在窗边。面前摊开一张信纸。
  等她醒来时,屋里只留下一封狂草手书。
  她捏着信纸晃了晃:“人这就走了?临走前没交代你们什么?”
  人走得急,午食都未用,当然没留下什么交代。但鹿鸣和兰夏高兴得仿佛过年。
  “娘子不肯言语的病终于好了,多说两句,我们爱听。”
  谢明裳:“……拿我当刚说话的孩子哄呢?”
  三人说说笑笑,谢明裳拆看萧挽风留下的手书。读着读着,唇角边的笑意渐渐消散了。
  书信里提起铁令牌。
  留下八个字嘱托:协理内务,清理隐患。
  指腹按在“清理隐患”四个几乎飞舞而去的狂草字上。谢明裳思忖片刻,喊鹿鸣。
  “我有阵子收在荷包里的铁牌子,收去哪里了?巴掌大,长方形状,据说可以调动王府账上银两的黑黝黝的精铁牌。”
  鹿鸣从贵妃榻下拖出一个小藤箱,摸出铁令牌。
  “从来不见娘子用,铁牌子沉重,奴便收起压箱底了……
  这铁牌子当真有用的?”
  谢明裳把沉重的铁令牌握手里打量。
  并无多余花纹,只正面刻一个篆体“令”字,反面刻有:“萧折信令”四个小字。
  她把令牌放去桌上。
  “有大用。待会儿送去前院,交给严长史。叫他把最近两个月的王府开支账本拿来看看。”
  吩咐完毕,目光转落萧挽风留下的书信上。她总觉得忽略了点什么。
  等等,这笔狂草……瞧着有点眼熟?
  *
  河间王府的所有仆从,被集中喊入晴风院。黑压压站满了五六排。
  谢明裳取一把木椅,坐在院中央。手边摆一张茶几,茶几上放两本厚账本,一块铁令牌。
  河间王府仆从人数不算多,来处各异,细数也有五六十号。一个个垂手立着,眼皮子狂跳。从不见娘子摆出今日这架势,怎么瞧着,像要整治人?
  “河间王出城了。把王府内务丢给我打理。”谢明裳斜倚在木椅上,手指点着厚厚的账本。
  “我就拿起账本随手翻了翻,呵,赤字累累啊。”
  “严长史,说说看,是不是河间王殿下允下,随便打理,只要不闹出人命,怎样都行?”
  严陆卿起身拱手,“娘子过谦了。主上原话,若有必要,杀鸡儆猴也无妨的。王府压得住。”
  谢明裳笑睨一眼在场众人,“那我便杀鸡儆猴了?”
  鸦雀无声的晴风院里,只听谢明裳拿起花名册,散漫地点几个人:“七月初九,宫中赐下四人。两名女官,两名内侍。上前吧。”
  穆挽辞心里一紧,领两名少年内侍,低头走出三步。
  谢明裳明知故问:“怎么只有三人呐。”
  穆婉辞轻声道:“还有一名汪姑姑,于七月初十不幸坠崖。尸身送入宫中,已结案了。”
  “刘胜是哪个?”
  两名少年内侍当中,更为清秀机灵的十六七岁少年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是奴婢。”
  “守角门的亲兵上报,你在七月十四、二十、二十八,以回家探望亲人为理由,贿赂亲兵,私自出门三次。八月,私自出门两次。”
  刘胜面色微微一变,麻利跪倒,边磕头边道:“奴婢知错!奴婢实在进宫多年,好容易有了机会出宫,想念家中亲人,偷偷溜出去探望……奴婢糊涂!”
  “三心二意,吃里扒外,王府留不住你了。思念家中亲人,你便回家罢。”
  刘胜脸色唰得大变,磕头嗑得更急,“求娘子开恩!无故送出去,奴婢要被宫里问责的——”
  “笑话。宫里问责,王府不问责?”谢明裳随手把名册中的“刘胜”划去,吩咐:“人拖出去。打十杖,赶出王府。”
  上来两个亲兵,直接把人按倒拖出院外。
  谢明裳点起第二个少年内侍的名字:“张采。”
  张采出列跪倒。这是个老实到几乎木讷的少年,上前趴倒,只看得见脊梁。
  谢明裳翻了翻严长史给的备注。
  人不可貌相哪。张采这小子,顶着一张老实的脸,才入府第二日便求到萧挽风面前,求他救下宫里卷入朱红惜案的杨保和。
  蘸墨的笔尖越过“张采”的名字,谢明裳道:“看着像个老实的。留下罢。”
  张采默默地磕头,退回人群里。
  谢明裳漫不经意叮嘱:“穆女官,当初赐下你们四个,作为对谢家的恩赏。眼下王府遣散一个吃里扒外的,可不是谢家不领恩。你如实知会宫里。”
  “是。”穆婉辞并不多说什么,福身应下。
  眼看今日动了真格,内院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耳听谢明裳道:“家在京畿,免不了思念家人,不是你们偷偷归家探望,便是家人偷偷来探望你们。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京畿本地人氏,自己站出来罢,领遣散银子。”
  陆陆续续站出来二十来个。谢明裳挨个问过姓名,花名册上把名字涂黑,当即遣散。
  剩下三十余人,都自称外地人氏,本地无亲,愿意一心一意侍奉王府。谢明裳无动于衷地听她们大表忠心,再按花名册点名,点到的仆妇依次出列。
  答话可疑的,眼睛咕噜噜乱转的,来历不清不楚的,随口按上个“王府财政吃紧”的名头,把人遣散。
  宫里送来的人都被责罚遣走一个,有这个先例在前头,无人敢吵闹,老老实实收拾包袱,两刻钟时辰又遣散出去七八个。
  院子里只剩下二十余人。集中在采买、厨房、洒扫粗使活计,看护马厩。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老实本分。
  “负责采买的那几个,差事交上来。”谢明裳懒洋洋蜷起身子。
  “王府地方大,正好又是秋天,整天的落叶子,洒扫活计忙不过来。月钱不变,你们几个分去各处院子,帮把手,四处洒扫。”
  几个采买婆子当即都不干了,愤然道:“谁要做洒扫活计!”吵嚷着求去。
  谢明裳随她们吵。二话不说,询问姓名,把名单划去。
  “厨房帮手的人呢。都站出来。”
  她挨个询问家里情况,留下两个签长契的厨娘,其余厨房帮手的仆妇全开革。
  王府仆从五六十人,重重盘查之后,只留下二十人。
  两个厨娘,十来个各处洒扫粗使,马厩小厮两人。晴风院留下的,只有鹿鸣、兰夏、寒酥、月桂,穆婉辞五个。
  被留下的仆从月钱翻倍,又惊又喜,仿佛劫后余生又接到了漫天富贵,简直喜出望外,一个个笑得嘴都合不拢地退了出去。
  “行了。”谢明裳删除大半的花名册,满意地放回茶几,伸了个懒腰。
  “严长史,负责采买活计的六个婆子全开革了,我得跟你讨几个人补上。”
  “厨房人手不够,也得劳烦补几位略通厨艺的亲兵,帮忙煮煮饭,切切菜。顺道盯一盯厨娘。”
  严陆卿笑说:“采买、厨房,都是关键紧要的地方,确实要抓在手里才放心。”
  三下五除二把庶务清理个干净,谢明裳笑盈盈冲院门边喊,“穆女官,别急着走,留下说话。”
  穆婉辞早有准备,即刻转身走回近前,福身拜倒:“娘子愿意留下奴婢,奴心里感激。”
  谢明裳并不接着她的话往下客套。坐在木椅上,直截了当问:“穆女官轻易不离开晴风院。往宫里传话的差事,交给刘胜做的?”
  穆婉辞一怔,当即闭嘴。
  谢明裳不等她开口便摆摆手:“别说那些糊弄言语。彼此心知肚明,假话不必提。趁今日清静,我们两个把话摊开来讲一讲。”
  穆婉辞艰难地认下:“求娘子体谅。奴婢夹缝里求生,活得不容易。”
  “你确实不容易。”谢明裳笑了声:”但聪明人总有许多取巧的法子的。”
  “穆女官,当初你领着陈英姑,寻我这处投诚。哀哀戚戚道,蝼蚁尚且偷生,求我体谅你艰难……这么多天了,我没看明白,你究竟想跟我呢;还是想借我之力,上青云路,跟随河间王?”
  穆婉辞脸色当即微微一变,张嘴欲分辩。
  “慢些说话。”谢明裳摆弄着手里的铁令牌:“想清楚再说。”
  “汪姑姑的事你交代不了。宫里那条路,早堵死了。聪明人不会吃回头草。”
  “你前头有两条路,穆婉辞。要么死心塌地跟我,要么死心塌地跟河间王。跟着我,不保你荣华富贵,只保你平平安安放出去,手头有私产,过安稳日子。”
  “跟河间王,不保你性命,但可以保你有功封赏。你一个女子,立足男子之间不易。你得拼命地立功往上爬,稍一疏忽,便无葬身之地。”
  “两条路,选吧。”
  穆婉辞几乎咬破了下唇。只迟疑片刻,她便坚决拜倒行大礼。
  “娘子说得明白,足见信赖。”
  “奴不惜身。只愿以奴之力,洗刷干净我家族祖上蒙受之罪名。将获罪家人自流放地召回,平平淡淡度此余生,奴死而无憾。”
  “你祖上什么事获的罪?”
  穆婉辞抿嘴:“十二年前,突厥人大举来犯京城。家父当时
  身为朝廷官员,曾上书劝先帝南下避祸……事后,被主战派追责。”
  “哦,原来是劝说先帝南下迁都的一派官员。”谢明裳纳闷地说:“你家的罪名,不冤呐?”
  穆婉辞脸色青青红红,咬唇不语。
  “行了。”不管穆家获罪的缘由冤不冤,两边算是正式通过了气。话里几分真假不提,总归有七分真实情绪。
  谢明裳道:“你想追随河间王,建功立业,洗刷你父族的罪名。我不拦你。”
  “晴风院非你志向所在。明天出晴风院罢,去找严长史。就说我吩咐的,让他给你在前院寻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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