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方书何把证据摔闻昭身上, 满天的照片、资料四散垂坠,白得像雪,直叫人心碎。
闻昭捡起一张有慕洵澜背影的照片, 色调很暗, 上边清瘦的人儿站在垃圾桶旁边,手里是一顶要扔掉的黑色假发。
侧脸很模糊, 只有个浅浅的轮廓, 但那一头银白的发丝,无比的刺眼。
方书何已经没有力气再和闻昭争论,但他希望所有的隐情都要大白,慕洵澜最后必须是走得干干净净的,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头发是你们分手之后白的,他身体一直很差,也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但他没有一丁点儿是对不起你,那天是他嘱咐完…离去之后的一切,我没控制住才抱了他,lino是抗拒的, 这点我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很清楚。”
他把慕洵澜早就签署好的股份转让协议递过去。
“别再执着了, 我比你更想他活着, 但离去是事实,侦探、警/察都没有一点线索,lino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 是绝对不能停药的,可他当时身上一片药都没带…”
方书何说完,摘下了眼镜,胳膊无力地垂下来, 顿了很久后,缓缓把门关上。
天光一点一点被压榨殆尽,闻昭眼底最后一点期冀尽数熄灭。
本就盈缺的窟窿被满身的痛苦剧烈撕扯开来,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悔恨袭来,死死冲刷着每一寸神经。
到最后闻昭竟然直直栽倒在地,粗重又急促地喘息着,企图唤醒最后一点理智,但一切都是徒劳。
失去意识前,他满眼都是慕洵澜冲着他笑的样子。
两滴热泪滴顺着脸庞下来。
他想说,宝贝,也带我走吧,下边太冷了,你一个人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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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昭在地上不知道躺了多久,最先发现他的还是来送文件的陈深。
陈深只是打了急救电话,最后什么也没有管,就站在大厦楼下,静静看着白色的救护车远去。
他抬头望望天,太阳大到叫人不敢直视。
这段在他见证下疯长的感情也是,一死一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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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闻昭的突发状况,joshua不得不推迟了回国的日程,留下来照顾。
但自从得知真相的那天,闻昭愈发沉默寡言,他近乎自/虐式的反复观看着那一段从县医院调出来的无声监控。
视频里,他的宝贝被庄齐猛推得撞上墙壁,脚下趔趄到站不稳,神色惊恐得像一只无助的幼兽。
视频很明显,早在他出抢救室之前,庄齐就把慕洵澜凶走了。
他的宝贝不是没来,更不是不在意他,他是被人逼走的…
那个瘦弱的背影在寒风中站了很久,然后缓缓摘下假发,露出一头银白的发丝,最后消失在街角。
一想到是这样,闻昭痛心到几乎又要晕厥过去。
joshua看在眼里,他拍了拍闻昭的肩膀,安慰道:“上帝会保佑他的,更何况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爱的你、还有他牵挂的孩子……”
闻昭是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用指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很轻柔,就像在安抚爱人。
半晌,他开口:“是啊…他还有个孩子。”
不对。
现在那也是他的孩子。
“放心吧教父,我不会寻死。”闻昭说:“我会带着孩子,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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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洵澜离开的第二个月,闻昭出院,同日正式收养慕斯年,成为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慕洵澜离开的第三个月,澳城发生了件大事儿,庄家二少意外车祸,从此成了残废,但庄家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对这一切已经默认。
……第四个月,闻昭带着斯年离开华国远赴瑞士,真正成为了joshua的继承人,并且拿到了苏嘉禾留下的巨额遗产。
他把暂时的家安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小院里,房子的布置、装潢,最大程度按照山居小院还原。
当初被带走的猫猫狗狗也回来了,斯年沉默四五个月的小脸上头一次有了笑容,他追着小狗在院里跑来跑去,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疲惫。
闻昭站在门口,俯身吻了吻戒指。
“宝贝,你看,我们的儿子在好好长大。”
他抬头,正好看见门前满山遍野的郁金香开得正艳,闻昭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是春天了。
四个月了,慕洵澜离开已经整整四个月。
这四个月他派出去的所有私家侦探都没有带回任何消息,那个活生生的人就像当初方书何所说的那样,人间蒸发。
那天,闻昭头一次在斯年面前失态。
他抱着斯年小小的身体,痛哭流泪:“斯年,父亲好想你爸爸。”
斯年抱着他的脖颈,漆黑的眼睛望向远方,他说:“父亲,种花吧,等到花开了,爸爸就回来了。”
慕洵澜离开的第一年,闻昭正式接管joshua的公司,并且更名为“ailan”。
与此同时,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做一位称职的父亲,在欧区的合作商都知道,ailan早年丧妻的总裁爱子如命,不管工作多忙,哪怕连夜飞回瑞士,也要每天早上亲自从孩子上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
期间也有不少生意上的合作对象想着给闻昭塞情人,但全被他原封不动的退回、甚至加倍报复。
只要极少数人知道密辛的人才点到即止:“别想了,当年闻总还是个二代少爷时就爱上了夫人,两人爱恨纠缠许久,但夫人走在了他最爱他的那一年,至此闻总心里再也住不进任何人。”
慕洵澜离开的第二年,闻氏被来自瑞士的ailan集团收购,闻人羿涉嫌巨额洗/钱、非/法集/资入狱,判处死缓。
当初闻宅的管家也是,听说患上了不治之症,儿女盗走了所有钱财,一个人慢慢等死。
那晚,闻昭拿着判决书,跪在院子里给慕洵澜立衣冠冢面前,一字一句,白纸黑字念完所有判决内容,然后颤着手亲手烧掉了那份判决书,到最后,他早已泣不成声。
“宝贝,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已经全部受到了惩罚,等我们的儿子长成,我送他走一段路,就去找你,好吗?”
慕洵澜离开的第三年,一切似乎渐渐回到了正轨,ailan集团的发展欣欣向荣,早一跃坐拥整个欧美市场,远在大洋彼岸的华国也传来了第一个好消息——陈深要结婚了。
婚礼前夕,闻昭带着斯年回国出席仪式,他赠礼上的署名是:闻昭携爱妻慕洵澜、爱子慕斯年,敬上。
陈深把方书何和闻昭分到了同一桌亲友席。
两个昔日情敌见面没分外眼红,反而十分融洽地握了个手。
方书何说:“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爱他了。”
闻昭苦涩一笑:“我一直都爱他,从前爱,现在更爱。”
慕洵澜离开的第四年,闻昭清楚的感知到,他要扛不住了。
失眠、重度焦虑、重度抑郁,还有车祸的后遗症和这些年拼命工作的新患上的胃病……满身的病痛折磨着他,已经到了随身药物不离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