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事情说来也简单,我在小学的一次国文考试上,监考的老师当众宣布我偷看同桌的试卷,并当场给我的试卷进行扣分…我考试时一直埋头填写自己的试卷,完全没有转头甚至做任何小动作,因此我尝试着否认,还提出和我同桌的试卷对比看答案是否相似。”
  顿了顿,我继续道:“然而老师完全不理会我的辩解,认定我在欲盖弥彰,不停地强调她刚才亲眼所见我偷看同桌试卷。”
  “你当时没有尝试着私底下找老师申辩?”
  “我当时只是个小学生,哪里想得到那么多;那位监考老师就是我的国文老师,她在我毕业之前就退休了…我入学时就是她在教室门口欢迎我,她也一直是我们的班主任,我一直都很尊敬她,直到发生了这件事…我至今没想明白她当时为什么会认定我作弊。”
  我又接着补充道:“事后,班上同学们都在议论这件事,大家都一面倒地相信我的国文老师,没有人相信我的辩解,至少没有人表示过对我的信任,甚至还有同学说我其他科目的成绩也都是靠着作弊。”
  “我很遗憾,那么,你的父母对此是什么反应?”
  “裕美当时还没改嫁给中田先生,也就是我的继父,裕美她当时每天都加班到深夜,连周末都在加班,当时照顾我的是外婆。”
  “外婆来接我的时候,有位同学直接大声地对外婆说道:中田今天考试作弊。”
  顿了顿,我继续道:“当时外婆只是笑笑,然后回复说:正义不会做这种事,我相信他…外婆甚至都没有询问详细经过,直接表示了对我的袒护,完全是我那位国文老师的另一个极端。”
  “至少你还有信任你的家人,哪怕当时的你感觉全世界都在与你为敌,家人也还站在你的身边。”
  “是啊,正因为我当时有着家人的陪伴,我才不至于堕入黑暗。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哭的很伤心呢,当时的我认为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无条件地信任我,以后也不会有人在我被别人误解时,愿意在别人面前为我辩解。”
  “当然这只是我当时偏激的想法,遇到这种事,裕美和中田先生想必也是会站在我这边;无条件的信任只存在于家人间,我不奢望从其他人身上得到无条件的信任,只要有其他人愿意在我被别人误解时,像外婆一样当面为我辩解,我就很高兴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晶子,她曾经试图去向毛利同学解释清楚和我之间的关系,要不是我拦着她当时就直接一脸愤恨地冲上去找毛利理论,她当时觉得会因为这个误会失去我这个朋友,她很不安,因此尝试挽回这段关系。我当时的感受可谓是相当复杂,感动,担忧…还有幸福。”
  我有些哽咽地继续道:“自从外婆去世后,晶子是仅有的、唯一的,当着我的面愿意去为我辩护的女性,当时我就告诉自己,错过了晶子,我这辈子也许都遇不到下一个这样的女生;哪怕做不成情侣,我也愿意与她做一辈子的朋友。”
  理查德默默地从西装外口袋抽出手帕,递到我面前。
  我摆了摆手,从自己的西装上取出手帕,转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让你见笑了,幸好晶子不在这,不然之后的几周我说不定会尴尬得不敢见她。”
  毕竟我在晶子面前是以哥哥自居,让妹妹看到哥哥这副模样,我在晶子眼里的形象怕是保不住。
  理查德闻言挑眉问道:“我就不会让你有类似的担忧?”
  “你不一样,你知道我最大的秘密,我之前就说过,梦境的存在和内容,我都只告诉过你一个人;说句不好听的,我也知道你的绝大多数人生经历,你在我眼里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我继续道:“正是因为这种交换过彼此秘密的关系,我在你面前几乎不加以任何掩饰,甚至能毫无顾忌地展示我的恶趣味;毕竟,你连我隐藏得最深的秘密都一清二楚。”
  理查德摇动水杯,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响动,思索片刻开口道:“…这么说,你也知道我在遗嘱事件公布后的经历。”
  “爱德华.巴克斯查在斯里兰卡的经历?我大致听梦中的沙乌尔先生说过,好像是那位“理查德”先生特地拜托的,因为他自己不好意思当面对“正义”讲述那段过往。”
  “那你应该能够明白,当时的我经历了杰弗里的背叛,还有黛博拉的分手,我也感觉全世界都在与我为敌,所以我才一个人逃到了无人认识我的斯里兰卡;哪怕是克莱蒙德家那些所谓的家人,在遗嘱公布之后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些什么,甚至还有人劝我遵照遗嘱的条款去和那些英国传统家族的女性结婚,似乎每个人在意的就只有那颗钻石。”
  理查德接着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这段经历,那你就能明白,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小学时遭遇的处境。”
  是啊,你当然可以理解,甚至你比我还要悲惨,我在被周围所有人认定考试作弊的时候,外婆站了出来为我辩解,我身边还有家人…爱德华.巴克斯查还有谁?
  理查德又接着问道:“所以,那位毛利同学如此令你困扰,是因为他让别人对你产生了误解,令你回想起了小学时的遭遇?”
  “误解其实没什么,比起被误解为考试作弊,被误解为和晶子是一对可真不算什么,尤其是现在连晶子都不在意了。”
  甚至还乐见其成,想着拿我当挡箭牌逃避恋爱,晶子现在说不定还想感谢毛利同学,给毛利同学送甜点什么的。
  “不被任何人信任,这才是我真正愤怒的地方。当初那位国文老师错误的判定,使得我被其他人误解为考试作弊,他人的异样目光和指指点点让我很难受,最令我难受的,其实是:我的辩解无人相信。”
  “我在考试时就尝试过自辩,事后虽然没有勇气再去办公室找那位老师申辩,但是我有在事后被议论时对着那些同学进行解释。”
  我摇了摇头:“根本没有人相信我…那种无人相信的处境,才让我真正地感觉到与全世界敌对。”
  “而你刚才的那位同学,让你经历了相同的处境。”理查德反应迅速地抓住重点道。
  “没错,就是我遇到高槻先生的那天晚上,我们研讨会在举办联谊,出于某种原因,当时那些同学误会了我在交往某个神秘的女友,当时起哄最厉害的就是毛利同学,之后也是毛利同学在继续在那添油加醋,让误解不断地持续和扩大。”
  顿了顿,我继续道:“这种事我自然是会当面辩解,结果就是…我的辩解无人理会。”
  “这一幕让你想起了小学时候的经历。”
  “不被任何人信任,完全一模一样的处境,虽然大家都不相信我,但是我最厌恶的那个人,还是最闹腾的毛利同学,在我眼里他的样子和我小学时那位国文老师是重合的。”
  “但是你刚才却大度地当面原谅了他。”理查德接道。
  “我之前以为他对我充满恶意,乐于见到我这副被所有人误解的模样,今日所见来看,他只是个做事不知道后果的蠢货,既然如此,我和他没什么好计较。”
  “明智的选择,放过他也等于是放过了你自己,某人上周在这里还对我说过:对于讨厌的人,那【就直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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