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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父亲总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父亲的死已经重于泰山,可时彧不想自己最后,死得这般可笑。
  大抵是方才这里闹出了动静,有人寻声而来。
  “时将军!”
  “那里可有人在?”
  时彧心头一凛,加快脚步跌跌撞撞地走下凉亭,摸索向身旁的假山。
  眼前已经视物不清,时彧根本无法认得脚下的路,只是趔趄间,失足踩到了一块松动的青石,整个人沿着青石,咚地滑入了水中。
  五月的荷塘,池塘一片连天的翡翠,藏匿假山后的湖水在夜间尚存一丝凉意,在时彧跳下去之后,凉意漫涌上来,一波波推向他的头颅,令他获得了短暂的一丝清醒。
  “在那边!”
  有人高声呼喊。
  时彧借假山与夜色掩盖,将身体藏匿入头顶葳蕤的荷叶间。
  匆匆的一阵脚步声响起,越过假山,步上了凉亭。
  他们发现了被击晕在地的旻雯。
  少有人知晓旻雯是太子的人,见她衣衫不整,露出一角莹润香肩趴在地上,脸颊上胭脂凌乱,鬓云四散,都道她在此处偷情,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长阳王妃叹一声,道:“今日太子是东家,就把她拉出去,交给太子殿下处置吧。”
  陪同的嬷嬷迟疑道:“王妃,奴婢看着女人的装束打扮,只怕不是寻常的宫人,要是如此将她带到太子的跟前,只怕,触怒了太子……”
  若她是太子东宫有了名分的妇人,这岂不是掌掴太子的脸么。
  长阳王妃仔细一看,“哎呀”一声,“还真是。竟不像是普通宫女。”
  嬷嬷求一个稳妥,便道:“王妃,不如等筵席散后,将这女子带给太后,只说在回廊撞见她晕倒了,别的一概不说。”
  这女子是谁的宫人还不得而知,是否受人安排,怀了什么目的,他们也看不出,若是因她得罪了太子并不值当。
  长阳王妃思忖之后点了下头:“照你说的办。”
  她们叉上旻雯,带走了她。
  没见到时彧的影子,长阳王妃也不好上东门打听,道他早已出园去了,心头跟着放松。
  凉月高挂假山上,周遭只有风拨弄草叶发出了细碎翻飞声。
  时彧从假山后的水里出来,全身浸在水里,已经湿透。
  荷塘里因为白日的阳光晒着,蒸腾出清凉含幽的芙蕖香气。
  他从旁折下一支荷叶,将叶子捣碎了,和水咀嚼。
  荷叶味苦可解暑热,时彧妄图借此缓解身上的药性。
  但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凉水一开始起的作用也终于过去了。
  身体的热度依然在逐渐攀升,周遭仿佛烧成了沸水。
  滚烫的水温贴着皮肤,像是要将他的皮囊烧焦一般,时彧被折磨了太久,至此已经精疲力尽无法忍耐。
  他不知道,倘若再有一个女子如方才经过,他还能否坐怀不乱。
  也许不能了。
  可总有些巧合,来得总是如此意外。
  这个念头刚刚起来,耳畔霍地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一盏灯笼晕黄的光,轻轻悄悄地透过密密匝匝的荷叶,照向水中时彧的眼。
  女子身着烟罗青衣襦裙,素手柔荑挑着彩绘石斛蚱蜢虫草的绢纱宫灯,张望来到莲塘畔。
  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身影与水面茫然交接,几乎隐匿而去。
  她站在荷塘边,水浪随着夜风而来,轻轻拍打着堤岸,冲刷向女子葱倩弹花的绣履。
  “怎么不见人呢。”
  女子望向荷塘,声音幽微,喃喃地道。
  蓦地,似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
  她惊呼一声,手中的宫灯掉在了地上。
  是水鬼么?
  以前常听母亲说,有的水里盛有屈死的冤魂,他们会在月黑风高之际寻找水边游荡落单的灵魂,将其拽入水中,当自己的替死鬼,然后他们便可往生。
  正低头去看,要挣脱开,那只手却不允她任何挣扎的机会,没有使劲地拽住她的脚踝往下一带。
  女子跌坐在地,被一把拖下了水。
  宫灯骨碌碌滚落到假山后边,时彧舀了一袖水泼上去,一瞬即灭。
  惊呼声被少年堵在了嘴唇之中。
  时彧揽着女子纤细的腰肢,一把将她推到矗立水中的假山石壁之上。
  “你是谁?”
  被推到假山上的一点空隙,女子挣扎斥责,但只有那么眨眼的功夫。
  炙热的唇瓣寻着她的声音,准确地一口咬住了她的芳唇,他凶恶地嗫咬、蚕食而来,几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周遭的芙蕖香气发酵了似的,愈来愈浓酽,荷塘悠悠,水泛柔漪。
  一弯清秀的蛾眉月半推半就地拉上了云帘,不敢再细看。
  水声变猛烈了。
  第19章
  时彧去赴宴了,沈栖鸢留在波月阁,为了使自己分心,无聊赖之际,她低头做起了女红。
  针线簸箕里,丝线被女子灵活纤细的手指捋得规整妥帖,挑起一根彩线,用指甲劈成比头发还小细的丝,用尾指轻轻一挽,顺着银针,于方寸间来回地穿梭。
  绣花逐渐成了型,是一枝呷露而放的海棠。
  西山的日头堕到了鸟巢里,夜色一点点弥上天际,室内枕簟生凉。
  沈栖鸢正专注于手中的绣活儿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尚书令夫人来了。
  沈栖鸢连忙放下活计前去迎接,在门口碰上柏玉时,沈栖鸢有些担心柏夫人上次不欢而散,还为了时彧的话记恨着,踌躇之际,对方已经握住了她的素手,一步踏上大理石台阶,轻笑道:“沈家妹妹,有几日不见了,你可还好?”
  沈栖鸢道好。
  柏玉开门见山:“太子殿下今日在离宫设琼芳宴,你想不想与我同去?”
  琼芳宴那样的场合,自己籍籍无名,恐怕是去不了的。
  沈栖鸢不说话,柏玉只当她是默认,却没有门路。
  她叉起腰,爽朗地笑道:“正巧我家外子的弟弟也在受邀之列,他今日去了,我那夫君也跟着去,他要带我,我问他琼芳宴上有无美食,他说自然,我心想有这样的好事,我总是要去凑个热闹的,但我一人没个伴儿多无趣!沈家妹妹,你陪我吧!”
  沈栖鸢茫然道:“可以携带家眷么?”
  柏玉道:“当然,没有说不能,那自然就是能了。不过我听说了,这琼林宴是给长阳郡主择婿的,我家外子估计是怕我多想,才一定要拉着我,其实他那副德行,谁看得上,谁稀罕呀。”
  沈栖鸢识得长阳郡主。
  在马车即将入长安之时,她曾在城郊与长阳郡主见过一面。
  郡主是个脾气娇纵的女孩子,曾用马鞭伤了时彧的手,兴许也是一段孽缘了。
  柏玉适时地一叹:“长阳郡主威名在外,背靠皇家,谁敢得罪她,娶她回家那是一辈子都得鸡飞狗跳了,我保证比我家还能闹腾。”
  沈栖鸢轻掩朱唇,眉眼若不可查地微弯。
  “沈妹妹,”柏玉再度把住沈栖鸢柔若无骨的皓腕,诚挚相邀,“你只说愿意不愿意去,我知晓你平日不喜出门,不过偶尔出去走走也是不错,离宫那边玉树园清幽雅致,只当散心也好。说不准时彧看到你来了,被吓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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