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边疆一向不怎么太平,但朝廷觉得,天下太平,边军每年耗费这么多军饷,根本是不必要的开销。、
于是朝廷开始削减军饷。
一开始只是削减,后来看到削减了,边疆也没出事,朝廷干脆越做越过分,到后来,驻守边疆的军卒,更是一个子,一颗米都别想收到。
与淮城一样的其余边疆,自发地就开始烂了起来。
为了自谋出路,他们解散了原本的士卒,被解散的士卒,有的选择归家,有的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的,无非是家中老小,尽数被权贵逼死,家里的微薄田产,尽数落入了权贵的手里。
前朝末期,百姓无地可种,饿殍满地。
权贵坐拥千亩万亩良田,甚至用可以救命的粮食来烧火,说是这样做出来的菜肴,别有一番风味。
淮城收拢了一部分无家可归的士卒,但如何养活他们,就成了为将者头疼的难题。
毕竟,当时淮城的将领,是尚未起势的圣上,而圣上并非世家子,没能力凭一己之力,养活诸多士卒。
旁人大出风头,自立为王,朝廷还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个王,只盼对方能安分守己当自己的土皇帝时。
圣上天天在想着如何赚钱买粮食。
前朝随着末帝的失踪,皇室血脉被屠,彻底宣告灭亡,诸王进入逐鹿天下争霸赛,圣上被粮食愁到试图假扮流民抢夺世家。
一直到圣上做了世家的女婿,这份窘况才稍微缓解了几分。
可随之带来的弊端,就是世家试图把持圣上,让圣上成为世家的傀儡。
为此,他们不惜疯狂拖自己人的后腿。
圣上带兵出征,后方便落入到了世家手中,圣上被困,派人求援,世家不但充耳不闻,还压下求援信函,不让旁人知晓圣上被围困的消息。
彼时,圣上迎娶的世家女身怀有孕,世家大概率是想扶持幼主上位。
是屠大人得知了消息,只带了圣上留给她护身的亲卫,单人匹马闯入世家,血溅五步,骇破了世家的胆,从世家手中夺权,发号施令,及时命人出发救援,圣上才平安无事。
当时本应治世家的罪,但世家女产子,带来了圣上的长子。
世家只是被冷落,但无伤大雅,甚至连点皮毛都没被伤到,而后他们开始针对报复屠大人。
后来,屠大人开始转居幕后,淡于人前。
到现在,诸多针对世家釜底抽薪的计策,都是出自屠大人之手。
杨先生时常惋惜,屠大人比世间绝大部分男子都更优秀更出色,却偏偏受困于女子身份,只能退居幕后。
绵延了数百年的世家,终于彻底落幕,世家表面的光鲜礼仪清高,统统被撕破了表象,大白于天下,让人知晓他们内里有多龌龊。
百姓不再对世家充满滤镜,世家也无法继续把持天下士子。
少女再次见到屠大人时,屠大人还是老样子,不苟言笑,眼神冷冽。
她脸上的疤痕仍旧触目惊心,将她原本清丽的模样破坏得十分彻底。
少女曾听人私下惋惜过,屠大人若非脸上的疤痕,凭她的功绩,本该入宫成为贵人的。
少女听了这类言论只觉得令人作呕,畅谈此种言论之人,很快便被好男风的权贵看中,带回了家中。
虽说他无屠大人这般耀眼的功绩,也没屠大人的能力和才华,将他与屠大人相提并论,都属于是登月碰瓷。
但是,即便他没有丝毫功绩,无德无才,可他还是能够成为权贵手心里的金丝雀,被权贵宠在心尖上,成为贵人呢。
想来,他定然是偷偷烧起了高香,谢天谢地谢祖宗,庆幸这侥天之幸竟然落到了他头上的吧。
他可是把身为女子之身却压他一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屠大人彻底比下去了呢。
屠大人功绩如此高,却还是没当上笼中鸟,金丝雀,被权贵捧在手心,放在心尖尖上,成为高高在上的贵人。
他却先一步做到了,他可不是比屠大人强么。
可怜屠大人,身为女子,竟然叫一个男子在献媚取悦男人这件事上比过去了,她该羞愧欲死才对。
少女心情愉快地勾唇,脚步轻快,想同屠大人闲聊起这般趣事。
她抵达时,却见门外无人,依稀有人声传来。
“你若厌倦了这份官职,我可命人安排你入宫……好,不提,我不提这事。”
“朝堂诸君对我任用女子为官,沸反盈天,他们不知道打哪儿翻出申屠世家的女训,将其惊为天人,奉为圭臬,成天吵着要让天下女子都通读此文,以此为天下女子表率。”
声音语气中带着嘲弄和不屑:“他们还拿出了前朝的前朝的女帝事迹,言前车之鉴。
可笑,若后代子孙自己无德,争不过自己的姐妹,为皇者,能者居之,即便是女子为帝,也总比一个草包蠢猪为帝要强得多。
无能者才会标榜自己的性别,以此杜绝竞争者。”
只听了些许言论,少女便猜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是以,她安静退下,不敢继续听下去。
等到声音主人离开,少女才出现在屠大人身前。
屠大人的神情有些疲累,眼神却仍旧锐利如刀,带着烈烈寒光。
“我自鬼门关前归来,只有一个目的,灭尽灭绝人性,不配为人的畜生们,盛产畜生的地方,名为世家,所以,我名为屠尽世。”
屠大人第一次,同她有了工作之外的交流。
少女却听出了不妙的意味。
但她并未出声制止,只是安静倾听。
“熟读圣贤书,自诩清高的文人士子,不思为天下万民请命,不思家国社稷,不思修身治家,只想坑害自己的母亲姐妹妻子女儿。
他们口口声声忠君报国,临到头,却只会逼手无寸铁的女眷用性命守节。
天下哪有如此美味的馅饼,能落入到他们口中,叫他们吃得脑满肠肥,只需要躺在母亲姐妹女儿的尸骨上,就能肆意快活荣华富贵呢。”
屠大人最后的语气堪称温柔。
少女想说些什么,却被屠大人制止。
“再好的锦绣,也会被损坏,再名贵的木头,也会被虫子腐蚀。
蓝天,我一生无夫无子,只收养了乱世中失去父母的孤苦女子为义女。
你不必为我做什么,也不必同我相认,你只要能代替我照看她们一二便可。
放心,我让人教她们医术,算账,做生意,她们各自有着一技之长,自己也能活得很好的。”
“姑姑……”
“不必悲伤,姑姑早便是在乱世中死过一回的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
是毕生的信念坍塌,是至亲之人刺出的利箭,是过往美好的全部,是裹着美好表象腐烂生蛆的恶臭浓疮的痛苦。
这痛苦,让她寝食难安。
只要一静下来,她就会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到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绫罗绸缎,梦到如恶鬼般的生父。
更梦到母亲缀着珍珠的珠鞋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目眩,强烈的恶心感汹涌袭来,令她片刻不得安宁。
活着如此痛苦,但她仍旧活着,她要亲眼看着他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