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他闭目吐息片刻,很快就听到羡泽那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
  原来只是听着她睡着的声音,就这么安心。江连星就这样平躺着,外头的积水化作洪流,或许过去了一两个时辰,江连星终于缓缓坐起了身。
  他像是之前那样,轻手轻脚的走过华粼身边,赤脚站在了羡泽的床帐前。
  江连星侧耳听着她的呼吸,膝盖压在床边脚踏上,手指像分开柳条般,朝两边轻轻地拨开床帐,看向一片朦胧的昏暗中羡泽沉睡的脸。
  他比以往更小心的将手压在她身边的床铺上,身子靠近了些,端详着她。
  她微微偏头,脸颊柔软。
  江连星伸出手去握住羡泽的指尖。在他聊到自己前世的时候,羡泽的手指就在他手边不远,他多想当时能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多想跟之前那样自顾自撒娇的对她掉眼泪。
  但他终究没能这么做,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敢牵住羡泽的手指。
  “羡泽……”
  他很想哭,外面好大的雨,他离开了之后应该要去哪里呢?
  床帐因为窗外的风而微微晃动,华粼头顶的镜面上不知何时结了厚厚的霜。
  江连星低下头屏住呼吸,就像是吮掉瓷瓶上滚落的一滴水那般,他轻轻亲吻了她一下。
  他不敢看她近在咫尺的面容,闭上眼睫,却忽然感觉羡泽嘴唇微张。
  江连星愣了一下,正要往后退,羡泽温热的手臂忽然抬起来,宽袖滑落露出的手臂内侧,紧紧贴着他血管跳动的滚烫脖颈。
  他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了羡泽亮着金光的双瞳,正在昏暗的床帐中盯着他——
  江连星惊愕万分,正要往后撤,她手臂却用力缠紧,启唇加深了这个吻。
  她眸中流淌着江连星从来没见过的幽暗,眼底的金色像是深夜海上渔船的灯烛,在黑色波涛上留下的粼粼波光。
  她启唇,仿佛在用接触告诉他,亲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是交融、是纠缠、是像一阵裹挟的风。
  江连星双膝一软,他像是在无边黑暗的温热海水中快要溺死的落水者,拼命向金光渔灯处游动却永远到不了。
  他顾不得更多感受,生涩惊惶的别开脸,羡泽却张开手指用力握住了他的下颌,逼着他转回头来。
  唇舌错开,呼吸在床帐下鼓动耳膜。明明气温不低,他却仿佛能在床帐下看到彼此口中呼出的白汽。
  江连星浑身颤抖。
  羡泽手指扣着他的脸,她低声道:“……江连星,你在做什么?”
  江连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错开目光无法直视,她的双眸却望着他。
  羡泽的轻声细语,像是在等个解释,也像是最严厉的指责:“为什么要对师母这么做?”
  床帘微微拂动。
  江连星喉结滚动,他嘴唇张了张,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回答,而是认罪:
  “……是我不敬,是我有错。羡泽将我逐出去吧。”
  羡泽手指缓缓往上挪,掌心托住他半边脸颊,指尖就在他发烫的耳根后:“你是想逃?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你就只想说一句‘我有错’,便逃之夭夭?”
  江连星眉心露出挣扎的神色:“我没有想逃,我只是——”他缓缓将目光挪到羡泽脸上,双目对视,他剩下的话堵死在了口中。
  羡泽发丝散落在枕头上,她虽然衣着单薄却领口齐整,明明瞧不出半分旖旎,但只是望着她的双眼,江连星忽然感觉到她的气息就像粘稠的蜜浆米糊,从他一切能呼吸的地方倒灌进去。
  他要在床帐中溺毙了。
  江连星忽然像哮喘那般大口吸气,别开眼睛,语无伦次道:“我没有、是我糊涂了……只是、只是……”
  他解释不出来了,说什么也没有用。
  羡泽听着耳边系统的声音,指甲微微扣在他发烫的皮肤上,忽然厉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不成这些年我待你如心头肉,你却满脑子都在肖想这些事!”
  这态度是假的,但羡泽确实想知道江连星平日如何想的。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她。
  江连星双眸水光闪动,就在羡泽以为他会露出委屈焦急的神色,甚至要哭出来的时候,他跪直了身子,灭定的惶恐之下,却忽然自暴自弃,垂下眼道:“……是我不堪,师母杀了我吧。我从来都不配被师母疼爱。”
  羡泽愣了愣。
  第139章
  他竟然自己说出让她杀了他这种话。
  羡泽刚刚出去的时候, 已经考虑清楚,今天必须要对他动手。
  但她想要先刺激江连星进入下一个阶段。
  系统不断地提醒让她“养熟”江连星再吃下去,很可能他不彻底成魔, 就还没到将他吃掉的时机。
  只是羡泽没想到, 江连星在垂头说出让羡泽杀了他之后,头顶进度条就纹丝不动了。
  他好像认命了。
  她一下子忘了词,半晌才道:“你、在做这种事的时候, 到底有没有想过你师父……”
  完了, 她说得毫无气势。
  江连星还是如预料那般, 像是脸上被挨了一拳般有些身子摇晃, 他却一直没有抬眼看她, 只是低头道:“……我想过。师父若是还在一定会杀了我。”
  江连星忽然往后膝行半步,将脑袋重重撞在脚踏上叩首:“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不是因为成魔才……亲吻您, 只是我本性恶劣, 罪孽深重。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师母觉得很恶心吧。那就杀了我吧。”
  明明亲吻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 明明他有时候甚至会毫无邪念的将脑袋搁在她枕边,怎么一切都不解释了?竟全都用一句“我不堪、我有罪”概括了。
  羡泽忽然有种被他急于甩脱的恼火。
  而且, 他这话绝不是什么卖可怜,他是真的想死在她手里。
  为什么?
  羡泽望着他, 只能满腔莫名怒意中干巴巴地找一些指责他的话语:“我长你那么多岁, 你师父教你的时候,我一直在他身边,哪怕你说自己是重生的,可你师父死去才没几年,怎么能如此……”
  她想说的才不是这些。
  她想说——与这两世惨烈的生活相比,他靠近的呼吸太轻, 他凝望的目光太沉,平时那么会哭会靠着她撒娇,现在怎么不诉苦了?都已经第二辈子,他为什么不多说一些?!
  她想说——他这一生如此不易,怎么就能愿意第二次重活之后,还顺从的死在她手里?
  怎么可以?
  他反抗吧,哀嚎啊,羡泽哪怕会于心不忍,也会觉得这是弱肉强食的结局,也会记得他含着泪肋骨沾血痛苦推拒的面容。
  而不是像献祭的牲口,而不是真的当彻头彻尾的工具。
  她是不吃死物的真龙,像她捕猎过的蛟那般拼命挣扎吧!
  “我不会杀你。”羡泽再次逼迫他,冷冷道:“我要你坦白。”
  江连星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羡泽的嘴唇。
  “我要你说清楚你的心思,在你每日清晨来我屋中请安的时候,在我们习武练剑擦身而过的时候、在我给你沐发擦脸的时候,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羡泽甚至觉得这些话并不只是为了逼他进入下个阶段,而是她对于他以“不堪”一词概括他所有想法的怒火:“你的脑子里是什么样的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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