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他们看到了忌使在外城泥泞的街道上飞身抓人, 带走的都是修为不低的精怪或魔妖;也见到了大批用锁链、铁笼囚禁的魔修甚至是凡间修仙者, 被鱼贯带入内城。
内城的水从外城的沟渠中漫溢出来, 污水四处流淌,空气潮湿甚至涌动起层层白雾。
羡泽发现外城的居民对于这些混乱, 既惊恐又麻木, 恐怕这样的恶化与不安定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与水雾一同弥漫的还有汹涌的魔气。
对她而言, 周围氛围令她汗毛直立, 堪比魔主在她头顶呵了一口气。而对于周围的魔修们而言,就是流淌的蜜和奶, 他们密密麻麻靠着内城城墙,发痴迷醉的吸入这些魔气。
怪不得那么多人会赶来照泽……
羡泽还想进一步打探的时候, 照泽外城下起了大雨, 二人不得不先返回暂时居住的三层小楼。
然后他们就发现,钟霄在二人都不在的时候,又来给华粼压制记忆,地上还有着阵法的痕迹——
……太贴心了吧钟宗主!不用这么贴心也可以的啊!你一下子就把这个房间变成了那种不亲嘴不能出去的小房间了啊!
房间已经因为外头昏天暗地的雨水而如入夜般,氛围也一下子变到了日与夜的边界。
羡泽抱着膝盖:“雨好大。”
这些冥油包裹泥沙的雨水,夹杂了大量的水汽, 有些像是凡间浑浊的泥雨,剧烈的落下,恐怕要造成照泽外城的混乱与死亡。
江连星:“是啊。”他正跪坐在华粼的床垫边,给华粼翻了翻身,敲按后背、活动手臂。
羡泽托腮坐在床上看着他,心里感慨真是孩子大了撑起整个家。
……当然不止是这个方面的孩子大了。
羡泽看向床头,江连星用的都是最普通的黄烛,因为灵力点灯容易引来妖物魔修,魔油做灯又容易干扰修仙者夜间的调息。但就因为这平实的灯烛和黄铜烛架边冒着热气的茶杯,让棉布帷帐和木架床框的屋内有种民间过日子的意味。
房间里的空气随着二人的沉默,以及外头的大雨而愈发凝固。
羡泽脑子里都快是胡思乱想,要不干脆扮演寂寞女人,说什么夜里果然还是要前夫陪,然后去找已经跟张师兄一个屋的宣衡挤一挤。
如果没眼力劲的张师兄大嘴叭叭的要问,她就说她跟宣衡在床上探讨高深乐理。
正这么想着,江连星站起身,朝她床头走过来:“睡吧,我把窗户关上了,下雨的声音就不会那么响了。”
……好像已经很难开口了。
尴尬有时候就像是一条看似平静但湍急的大河,你困在其中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被冲到下游了。
明明那灯烛她手指隔空捏一下就能灭掉,但羡泽还是下意识的踩在脚踏上探身去吹灭,而江连星走过来似乎也是想吹灭灯烛。
二人同时靠近了床头的蜡烛,在他们双目对视察觉到彼此动作重复的一瞬间,也都吹了口气。
蜡烛一下子灭掉,屋内昏暗下来。
二人在原地没有动,仿佛彼此的气息仍然吹拂在脸上。
江连星:“……啊,其实可以不用吹的。”
羡泽退回床铺上:“哈,对啊,忘记了。”
羡泽躺倒下去,合上窗帘,她听到江连星熄灯躺下的声音,他个子那么高了走路声音却很轻。
她瞪大眼睛看着床顶,毫无睡意。
不能睡啊羡泽不能睡啊!
不对、应该睡着了就不要醒了。不醒过来、不知道这些,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她内心翻腾,周边却很安静,羡泽只觉得既别扭又困惑。
她对身边男人的态度,基本就是好吃的、好看的、好用的。能从这三个功能发展成走进心里的亲密关系,说到底也就那么一两个人。
而江连星就一直不在这个范畴里。
没吃过所以不知道好不好吃。
应该不算好看,只是她觉得很顺眼。
至于说好用——虽然这个徒弟日常生活也很好用,但也带来了很多麻烦。
哪个都不符合标准的江连星,到底是为什么在她身边?因为任务吗?
她千里迢迢找到他,结果还没有杀他,甚至因为任务延期而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真的单纯是因为任务吗?
不。羡泽心里没有因为这种思索变得柔软,反而后悔起来。
她之前没有杀江连星,结果还把事情变得更棘手了。如果系统都提示要陷入恶战了,她是不是要提前做好捕杀江连星的准备。
什么看不得的湿润眼神,她在夜晚动手的时候不去看就好了——
怕什么要来一场恶战,她是龙傲天她是仙龙帝尊,要战便战!
她就应该下床撕开江连星衣服,桀桀桀大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啵师母的嘴其实这都是我的阴谋,直接把他给逼到反派专场变身的下一个阶段,然后把他弄死算完了!
羡泽躺在床上越想越热血——不过侧耳一听,江连星似乎很快便不再翻身,睡着过去。
羡泽也缓缓松了口气。
不是她不愿意战斗,是江连星睡着了,打扰人家睡觉不太好吧。
对对对,说不定之前偷亲什么的,真的是因为梦而导致的意外,江连星做事一向是很规矩……
屁啊!
羡泽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她觉得自己醒得真不是时候。
因为她还没睁眼,已经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呼吸。
……江连星又靠近过来了。
并不是凑上来亲吻她。
而是跪在床头,将下巴非常轻的搁在她枕头上,就像是一只把脑袋搭在床边的小狗,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靠近她就要摇尾巴了似的。
他睡觉时头发也放下来,此刻也跟着他动作一同垂在床沿。跟江连星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很不一样,他头发软而细,垂落在她的乌发之间,昏暗的床帐下,乌发分不出彼此。
或许是因为羡泽装睡装得太好了,他丝毫不知自己被她观察着一举一动,也显得比平日粘人许多。
江连星嗅了嗅她窝在脖颈的头发,然后又嗅嗅自己的发梢,他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俩头发有同样的味道。虽然所有人沐浴用的都是市场买来的素皂,但那也很难得能有跟她一样的气息。
她半侧躺着,两只手搭在身前,江连星拿自己的手跟她的手比一比,羡泽的手不算小,但他手掌更大,应该能将她的手指完全包住。他记得前世师母掌心里没有什么茧,但这一世不一样了,她手背细腻柔软,掌中却有些甚至微微破皮的薄茧。
江连星凝望着她的侧脸,其实上一次他偷亲之后,再躺回去一直没能睡着,后悔、害怕与惊奇在他心里来回翻滚,怎么也回味不够。
他很少有那样的距离靠近羡泽。
而现在——在羡泽一无所知的时候,他的鼻息甚至能拂动她鬓边几根胎发,就像他们是最亲密的人。
江连星总喜欢偷偷看她,但他也害怕羡泽回望时的目光。
她或许自己意识不到,那温柔目光背后是掌控与狡黠,他总是在她的凝视下羞愧、战栗、无地自容,但又恨不得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她,希望她手指抚过,俯看端详他之后轻轻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