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钟以岫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宣衡吗?我记得当年在东海,他也随他父亲前去过,我与他有一面之缘。”
  “嗯,千鸿宫上下多由宣衡撑门面,不过他元妻逝世后,便隐居不出,一心守丧,到近日才开始在外走动露面。”
  钟以岫一到这种事情,就竖起耳朵:“他年纪也不大,竟然就当了鳏夫?”他立刻就掏出窄镜来,在上头一阵搜索:“唔,怎么没有人说他亡妻是谁?”
  钟霄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拿过窄镜:“天天就知道刷墨经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天能回个几百条,别把眼睛看瞎了。”
  钟霄顺手拨了两下镜面,紧紧皱起眉头来:“这、这是什么意思?”
  钟以岫凑上去,就瞧见明心宗分坛内,有个文帖无数人回复:
  《[劲爆现场]陆炽邑将寡妇拽入草丛欲行不轨,被暴揍好几拳!》
  帖主倒是个标题党,正文说自己去经楼的路上,看到陆炽邑又去找羡泽麻烦,说是傀儡切磋,但羡泽最后打赢了傀儡之后,冲过去要跟他打起来。最后二人撕打起来,陆炽邑在草丛里被对方暴揍几拳,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有很多人都和钟以岫关注到了同一个重点。
  钟以岫:“寡妇?谁是寡妇?”
  钟霄倒是对门中新入弟子的情况比较了解:“啊,对,考核时有一对母子前来,双双入门修行了。母亲好像就叫羡泽。”
  不过钟霄细想之下,也有点绷不住:“今年入门的弟子,最小的也有十五六岁,陆炽邑看起来也比人家儿子大不了几岁吧。”
  少年人开窍的对象都如此不同啊!
  钟以岫却不像是开窍的:“比人家大不了几岁又如何?”
  钟霄实在是没法跟兄长谈这些。
  一方面他像是天性单纯不知人事,一方面又做了多年炉鼎早就破了金身,她这个当妹妹的总不能跟他掰开细讲感情的事吧。
  她只能将窄镜还给他,道:“说来,今日我去经楼取旧典时,黄长老让我给你带话,他说你要找的东西,暂时被那位跟你相谈甚欢的弟子借走了,你若是需要,可以直接去找她。”
  钟以岫震惊,面上显露出几分恐惧:“要我自己去找她拿书?”
  钟霄抬起眉梢,道:“真想不到你还能与旁人相谈甚欢。那便这样,前些日子你不是想要我帮你下山去取东西吗?我看你自己也能做到,你去吧,顺便看看陵城是否有人作乱。”
  钟以岫呆在原地,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而他雷厉风行的妹妹甩袖离去,他这才从冰池里站起来,拖着水痕据理力争:“我不要、我、我不去!咳咳咳、咳咳,钟霄,我要病死了我不要下山!我咳嗽的好厉害咳咳咳!”
  钟霄头也不回,道:“你总要去见见人,看看世间百态,总不能这辈子只面对过霜花和剑刃吧。”
  那冰池里流动澄澈的水滴落在地,冷水一旦离开晏玉冰池,就像是烛泪离开火苗,迅速凝结成一片片圆形的霜痕。
  钟以岫赤脚垂袖,站在满地霜花中。
  他身量高大,却在层层帷幔与昏暗旷厅中显得格外孤苦伶仃,钟以岫喃喃道:“……城镇好可怕,人太多了,他们还会看你是仙人主动搭话,要付账还会来回推拒!……我不要、我……我不要下山啊!”
  ……
  羡泽抱着卷轴走出经楼。
  恍惚间,羡泽只觉得外头的石灯都像是岫兄幻化成的,不过这一排齐齐整整,应该也不是。
  相比于石灯,某个经楼前的炸毛红衣少年,更显眼的多。
  陆炽邑又来了!
  这次他在一处高高的山石上,晃着两只木屐,正皱着眉头看手中的窄镜。
  他天生就有盛气凌人的精致长相,此刻估计是看到了骂他的文帖,更是愠恼阴沉,好几次恨不得抬手去砸了镜子。
  她不想搭理陆炽邑,立刻就要御剑离开,陆炽邑猛地转过头,朝她跳过来:“你走什么?我找你切磋呢!快,拔剑吧!”
  羡泽不想搭理他:“忙着呢。”
  陆炽邑拽她衣袖:“学而不思则啥啥,这由不得你。本脉主亲自贴身指导,大好机会你还不珍惜。”
  羡泽唇角微微抬起来,冷眼看着他轻笑道:“陆脉主是又馋我的巴掌了吗?喜欢这滋味也能缠着,要是让旁人知道,岂不是都要怪我偷偷奖励你了。”
  陆炽邑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话,搞得头晕眼花,他不开窍,怔愣道:“你胡说什么?”
  羡泽就要走开,却忽然看到台阶下头滚上来一个铜壶般的圆滚滚的傀儡,四肢从铜壶内伸出来,打着转朝她袭击而来——
  这次又比那两个细长傀儡还要强了!
  陆炽邑却脚下一蹬,又坐回了高处的石头上,只看羡泽跟那铜壶傀儡“切磋”,继续看着墨经坛,道:“烦死了,明明我们就是切磋,他们却非说得像我为难你一样。你本来就有天赋,何必跟他们似的天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虺青涧,把你放在群魔之中,你杀个三年,绝对能秒杀那群黄毛小儿。”
  “喂,怎么不说话。是这次傀儡太强了吗?这可不算我炼化的顶级傀儡啊——哎哎哎?你拿冲我来做什么?”
  “你不许再扇我了?!羡泽!”
  ……
  江连星在羡泽院门外等她许久,他心中有些不安。
  这些日子为了压抑在他体内疯狂作乱的魔核,他偷跑出明心宗外,在山脚下的陵城选了一处无人破宅修炼。
  他甚至都没跟师母打过招呼。
  江连星知道自己想要稳定压制魔核,恐怕还需要十几日,可他实在是不敢从师母眼前消失这么久,还未完全解决魔核的问题,就急忙忙回来了。
  单单不告而别这几天,他都能想到师母要如何担心他,质问他。
  若不是院门外也有其他弟子来往,他都恨不得跪在这儿等她。
  江连星心中编了许多说辞,但发现没有一种经得起深究。他回来的路上,甚至都想过:自己这拖油瓶干脆一走了之,说不定对师母才是最好的!师母反正也在明心宗安定下来,跟他再在一起反会惹上诸多事端。
  只是他实在是舍不得。
  一想到要离开师母,竟觉得重活一辈子也是索然无味,天大地大也没有去处,哪怕是克制了心魔,找到能大成的修炼之路,又如何呢?
  他早已识破了仙魔两界的嘴脸,一剑扫平半个天下,未必有师母问他要不要吃汤粉来得舒怀。
  江连星木木立在院门外思索着,他听到御剑的破空声,抬起头来。
  羡泽脚踏艮山巨剑飞回弟子院。她外衫上竟然有数处破损,额头冒着汗珠,鬓角发丝散乱,看起来是少见的狼狈。
  羡泽抿着嘴唇神情不悦,甚至看到了江连星都没有说话,只是拨了前额的发丝,就推门进了房间。
  江连星本就心绪不稳,看她又如此脸色,心里一惊,连忙快步进入房中。羡泽身后衣摆好几处撕拉的破损,甚至有一处衣领被拽坏,露出一小片锁骨来。江连星瞪大眼睛,连忙掩上门,有些不敢定道:“师母,可是有歹人伤了您?”
  羡泽没回答,她眉头皱紧,背对着他。江连星甚至看到她裙摆与腰带处夹着的草叶……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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