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最后。
他只留给你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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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黑死牟向来敏锐。
一如幼时,在父亲明言更换继承人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父亲的心意。
所以,当他再次睁开眼后,在感到震惊之余,很快就意识到属于他的惩罚已经悄无声息开始。
人很容易后悔。
后悔自己不够努力;
后悔自己没有做出更好的选择;
后悔自己的人生变得乱七八糟;
后悔没有察觉到自己最真实的心意。
但黑死牟不是这种人。
直至终焉降临,他都不曾后悔变成鬼,他只是更加清楚得意识到,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浮于表面的不败不死,而是“追逐缘一、成为缘一”。
世人所汲汲营营的生死胜负,他浑不在意。
只可惜——
这是他的惩罚,而不是上天赐予的福祉。
他被困住了。
命运的节点已经注定,
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只能徒劳地重复过去。
即便使用暴力破局,也不过加速人生的毁灭进程而已。
——这是无比诛心的狠毒惩罚。
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不起眼的几轮春秋;
可对他来说,当他跟你再次相见时,他就已经不知道在此重复了多少次轮回。
但他依然还是认出了你。
只是稍稍愣了愣,就从漫长的记忆中找到了你的身影。
你依然他记忆中的样子。
清澈、愚蠢、又格外胆大包天。
那种话也只有你能不当回事儿的说出口。
可同样的,你也还是记忆中那般鲜活生动,让人总是情不自禁地就顺从了你。
最开始,他并不确定你究竟是轮回的一环,还是偶然误入轮回的一只蝴蝶,直到——
他跟你生活了很久。
久到父亲不愿意再包容他的出格。
你以为只是轻轻松松的一周目。
可实际上,你的的确确损耗过一次。
这个用来收割黑死牟灵魂的碾磨场,并没有在一次次轮回中伤害到他,反而真真切切伤害到了你。
——你还活着。
他意识到了这点。
同时,也清楚知晓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想让你回去。
想让你别再留恋他。
可你不仅不稀罕,反而还想带他走。
黑死牟忍不住叹息。
走不掉的。
这是他身为继承人必须履行的职责。
即使暴力破局,也不过是重新轮回一次罢了。
但他并没有拒绝你带他私奔。
你是劝不住的。
劝多了就会生闷气。
然后,闷不吭声把自己挂树上,吊死。
黑死牟绝非心软良善之人。
但跟你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交情在。
不至于明知道你会被灵魂碾磨场吞噬,还置之不理。
可出乎他意料的时,那些固定死的命运,在你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很顺利就带他跑掉了。
没有被无形的屏障困住,更没有被部曲们围追堵截。
轻轻松松就跟你一起进入下一个命运的节点。
你说想见继国缘一。
这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你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也是这般笑嘻嘻地让他摆出缘一的模样来。
他难免有些好奇。
你则回答:“那可是挂逼哎!谁不想一睹挂逼的真容!就算心里明白他大概跟你一模一样,但我还是想亲眼见见他!我就是这么好奇!嘿嘿,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不见他一面,我好亏!”
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可她终究也只是偶然误入罢了。
被察觉到存在后,轮回传无声无息进行了调整。
黑死牟清楚你无法在此停留太久。
可他有点没想到的是,你的误入跟他想的误入不太一样,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怎么进来的,甚至都只以为自己在做梦!
怪不得……
怪不得你能轻易做出要把自己吊树上的事。
【这样也好。】
黑死牟叹息。
就当做梦一场,以后别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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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啊?!
你状如疯魔。
捂着自己的脑袋尖叫、扭曲、痉挛、嘶吼、蠕动、阴暗的爬行,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你那么凶!那么任性!那么蛮不讲理,结果却告诉你那不是梦!
那可是黑死牟啊!
你的老婆、麦外麸、朱砂痣、白月光!
你怎么可以在他面前展露出那副令人作呕的丑态!
孟德孟德孟德!
你踏马不要脸的吗?!
你只有直面自己欲望的勇气,根本没有直面黑死牟的勇气啊!
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你啊!
“别叫了别叫了。”
白团子要被你吵死了。
非常人性化地掏掏耳朵,“再叫就真变成尖叫鸡了……”
“我踏马还不如变成尖叫鸡!”
你尖声打断它的话。
双手愤怒捶打着地板,“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才会让你时隔多年也不忘这么害我?!啊啊啊啊——你害得我好惨啊你知不知道?一时的外向换来了一生的内向啊操!”
更可气的是!
继国岩胜是真实存在的!
黑死牟也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那个时候你看到的也并非幻觉,而是真实!
也就是说,你在不知不觉中玩了三人行!
啊啊啊——
你抱头嚎叫。
就踏马白emo了啊!
曾经,有份真挚的三人行放在你面前,你却没有发现,直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如果能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一定会说“谢谢,区区两根,请一起”!
白团子:“……乖女儿,你已经是晋见打的程度了。”
你:“当我被你欺瞒着直面自己欲望的时候,我就再也做不成人人喜爱的清澈愚蠢的环保大学生了!”
“不。”
白团子才不背锅,“在你明知道自己数学不好,却还是没点逼数选择高代,以至于意料之中倒在第一课的时候,愚蠢就成了你撕不去的标签。别怨爹,爹也不想有你这么愚蠢的女儿。”
你:“……??”
白团子:“你没听错。”
你闭上眼。
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哀哀吟诗一首:“彼阳晚意,霓蝶斯乐。赤石沙构,似玛瑙滩。”
白团子:“……”
白团子:“你果然是对黑死牟没有任何留恋了吧?”
此话一出。
你瞬间安静如鸡。
原本还想即兴发挥,再来一手四言绝句的,可现在,你嘴巴闭得跟蚌一样。
你很难过。
想发疯是真的。
为他感到难过也是真的。
只要一想到你虚假的梦,却是他此刻的现实,就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理智上,你很清楚他会因为四百年间的杀戮受到惩罚;可感情上,你果然还是管不住自己那颗多愁善感又双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