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除了, 轮椅上的男人。
  小狗不会说话, 四处躲藏,食物的香味才引-诱它跑到了这里,可这就是个甜蜜陷阱,人潮汹涌, 舞池中男男女女、aaoo交互相拥, 暧昧缠绵,小狗小心地躲避人潮,最后就躲到了男人的旁边。
  无人敢邀请这样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巨擘上台跳舞。
  甚至无人叨扰他。
  纯黑轮椅的存在就像一方屏障, 将轮椅与外面所有人隔绝开来, 小狗凑了过去。
  看,小狗多聪明,总能在各种绝境找到求生。
  于是它便一直埋头伏在男人的轮椅旁边,甚至,狗狗眼盯了很久男人的腿。
  上面轻置着一份新的草莓蛋糕。
  不同于晚宴上的批量草莓糕点,这份点心奶油绵白细腻, 红莓果新鲜欲滴,上面更挥洒一层金闪夺目的糖粉,在玻璃窗外的夕阳映照下,闪着温柔和煦的光芒。
  小狗对着蛋糕流口水,直到男人推动轮椅,从它的身边挪开。
  “汪?”狗狗小声地叫了一声。
  很快,它听到了男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要带我找他吗?”
  -
  霍秋绥只静默着看着它,那双纯黑色的瞳孔无波无懒,平静的好似一口古井。自然,这是一幅很颠倒的场景,酒乱灯迷的宴会不会出现这样的潦草小狗,也不会有尊贵的客人对它高垂眉眼。
  他在等小狗的回应。
  直到,清亮的狗叫响起。
  有宾客注意到这处的异样,看到有狗,表情异样,言语中全然都是嫌弃。
  “怎么会有狗?!”“还是这么脏的狗,没有人把它弄出去吗?”“狗在这里这些东西怎么吃啊啊”
  人潮喧闹,更有人尖叫出声:“该死的,把这狗-杂-种拖出去呀!”
  霍秋绥无声看了过去。
  发现白狗前的人是他,惊叫的人立刻销声,想起自己方才并不体面的话语,他只尴尬地离开视线,装作并未瞧见对方……和对方的狗。
  心里早已咒骂千万遍。
  真是讽刺,不愿意同客人交谈,却只和狗说话。
  男人并不在意,他对上圆滚滚的狗狗眼,陌生的名字头一次从他的嘴里落下。
  “明洛。”
  明洛两个字生涩不清。所以他说得有些慢,调整着每个字的音调,再一次说出口时,就比前一次流畅了许多,这次男人的语速也快了些,“带我找明洛。”
  小狗却像接收到了什么暗号,“汪汪~”地又叫了两声,比之前声音还大些,它欢快地摇尾巴,像某种应答。
  男人轻笑一声:“谢谢。”推动轮椅跟上小狗跳跃的步伐。
  -
  【好几天没写日记了,要补的。但好像没什么好写的,最近总是很不顺利,本来准备昨天搬走的,可是今天又回了小白楼……已经很好了。
  只要不在分化室,哪里都好。】
  临近黄昏,雪粒子不知何时停下,橙色的暖阳被露台门窗的玻璃隔无情切分,片状光束中白尘飞扬,圆形柔边的光晕在各式家居用品上跳跃,将整栋楼的内饰布景晕染地如同一幅暖色调的绝然油画。
  此刻,小白楼的二楼亮起了一盏暖白的台灯,没开大灯,整个房间除去晚霞的橙色光辉,便仅剩下书桌上的这一方亮光。
  而桌前的少年写写停停。
  细长的水笔在他的手中并不流畅。他握着笔,腰背挺得直直的,胸口距离桌前有半券的距离,一只手平铺在日记本前,稍稍压平古旧日记本卷翘的页面,另外一只手则以完全正确的姿势握着笔。
  他的姿势端正的像个小学生,态度亦如此,他很认真,每落下一个字就要停三五秒。
  好像在思索。
  他的思绪有些慢,总是有了上句就没下句,组织完整的句子不知道何时对他而言成了并非那般容易的事情。
  【好可怕,我以为我真的看不见了……睁眼一团黑茫茫,我想揉眼睛,但有人(划掉)医生在诊治我的眼睛。】
  明洛写到这,笔尖停顿,变成小瞎子的无措感再次袭来。
  尤其,他还在仔细回想贺春羽的礼服和轮椅。
  可惜那段回忆断断续续,并不完整。
  他的脑子却因为思考而混混沌沌,仿佛有一个大锤咚咚地敲击着,努力干扰他,阻止他,他好像……记不清了。
  他记不清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去贺春羽的房间,也想不起盘问那晚的所有细节。他只知道自己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像是他们的共同敌人,被排斥着,被盘问着,被拳打脚踢……
  后面,他在分化室里睁开眼,大哥没有问过他这件事。
  大哥像是忘记了。
  然而明洛莫名在意。
  礼服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吗?监控和所有的人证都确定他是最后的犯人了吗?人证物证俱在,那他真的就是罪魁祸首吗?
  不,不是这样的。
  这桩事件没头没尾,突兀的立在那里,他企图再次探寻,记忆仿佛一根火线,不知何时被来自远方的天降火星点燃,“呲呲”,火蛇起舞,在无边的暗夜里冒着火星,逐渐从他的眼前消失。
  甚至连分化室的那段经历他都记不清。
  一团黑影来了,同他说了很多的话,最后黑影变成了大哥,大哥同他说了什么……
  他努力抠出脑海深处的细枝末节,磕磕巴巴的文字平铺在纸面上。
  【分化室很冷,我很饿,骨头酸酸涨涨,我想吃东西,大哥却说:饿了,安排你……】
  写到这,明洛顿笔,beta陷入沉思——饿了,是大哥饿了么,大哥安排他做什么……安排他去厨房做饭吗……现在的他对贺家已经没有用了,被惩罚去厨房好像也有可能。可是他不会做饭,或许会把厨房烧掉,大哥会更生气的。
  打了个哆嗦,明洛继续记录。
  【我说要离开小白楼,大哥突然很生气,他看着我,像看着不听话的坏小孩:明洛,谁告诉你,你有权利……】
  明洛读书时语文成绩很好,他忠实记录自己的理解。
  【大哥这句话很严肃,“谁告诉你”和“有权利”的句式结合在一起,就是“不可以” ,但我不知道大哥不允许我做什么事情,大哥后面的话我也忘掉了。】
  后面的话明洛续不上,他只看到黑影凶巴巴的向外扩散,似乎想将他吃掉。
  回忆很艰难,但明洛坚持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下他能回忆的所有话语。
  他很聪明,记不清的便在中间留了空。然而等他重新回顾这段文字,蓦然发现想要阅读这篇日记俨然变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完形填空。
  甚至比明洛以往做过的所有版本更难。
  这可是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又记不清事情了吗?
  好烦。
  总有人试图偷走了他的记忆,还成功了。
  惊恐地意识到这一点,明洛写不下去了,他单薄的后背泛起细密的一层汗雾,掌心变得粘稠,汗液湿滑了笔缘软套。
  他无意识地死死咬住了笔头。
  这个坏习惯并不好,上小学的时候明洛总会因为咬笔头被老师拍打手心,哪怕她们顾及着他是贺家的孩子,拍的并不重,依旧给明洛留下了浓浓的阴影。因为随着斥责落下的,是老师高高举起的小棍子,哪怕虚张声势,对于小小的明洛而言,已经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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