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离开之前,刘盈道:“不过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不能我问了半日,你一个问题都不回答?我汉王世子的脸面往哪搁?快说,你真不心疼齐人吗?”
  蒯彻沉默良久,脸上浮现古怪笑意:“世子不是说了吗?我们纵横家没有道德。”
  “哦。”刘盈问道,“那天下已定,有人问你安抚齐地之策,你还会继续捣乱吗?”
  蒯彻道:“我没蠢到看不清成败。既然失败,自会当新王朝的顺民。怎么,世子还想重用我?”
  刘盈摇头:“不想。你别想出仕了,你那嘴皮子还不如我呢,要你何用?”
  这次蒯彻是真的生气了,经验值的掉落直接三连击。
  蒯彻闷声道:“我原本也打算离开项羽,此次只是为了报他知遇之恩。他烧屠齐地,我和安君子就不会再跟随他了。”
  刘盈鄙视:“哦?真的吗?那你出的计谋,不也是祸害齐地吗?”
  蒯彻再次道:“纵横家没有道德,世子不是知道吗?”
  刘盈点头:“知道啊。我已经让张苍准备好修史了,这一段对话也会记录在史书中。只要华夏文明不断,后世人都会知道,纵横家可能有道德,但你这个纵横家没有道德。开心不开心?”
  蒯彻面无表情地再次给刘盈贡献出经验值掉落暴击。
  刘盈笑眯眯地让人把他丢出城门。
  他抱着韩信的脖子:“我为阿兄出气了吗?嘻嘻嘻,他好像快气死了。”
  韩信双手抱起刘盈:“你别气。”
  刘盈把脑袋埋在韩信肩膀上:“就气。”
  韩信道:“你别太仁善。他让你生气,我杀了他又如何?你是汉王世子,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刘盈失笑:“阿兄,你了解我,我放他离开,不是真的仁善。”
  他又蹭了蹭韩信的肩膀,冷声道:“章邯、彭越助田横重定齐地,齐地本就该属于我大汉,田横却出尔反尔。蒯彻此人,不肯服输,我说他既没有道德,也没有才华,他就会故意去做有才华和道德的事。”
  韩信疑惑:“他看上去确实没有本事。”
  刘盈道:“本事还是有的。虽然他的本事不一定有郦伯、随生、陆生强,但他和其友安其生都为齐儒,在齐国有很深的人脉。他们可以说动齐国士人背离田横。”
  蒯彻此人,后世评论他“恶利口之覆邦家,蒯通一说而丧三俊”。
  他真的是顶级搅屎棍。
  郦食其、陆贾、随何三人虽才华胜过他,但纵横,还是没有道德的人做得更好。
  “他是一把带毒的袖中剑,可用。”
  汉高祖不杀蒯彻,是认可蒯彻之才,也是认可蒯彻“各为其主”的说法,认为蒯彻对旧主忠诚。
  他可不认为蒯彻忠诚。
  但陈平在他离开时就抱怨事情太多,阿父没想到用毒计总指望他。陈平长得那么好看,可不能掉太多头发。
  “如果将来我做错了事,还可以推他出来,杀了他平息众怒。”刘盈打着哈欠道,“纵横家那么黑,正好背锅。”
  虽第一次听“背锅”的说法,但韩信能猜到刘盈的意思。
  他感慨道:“盈儿真是天生的帝王。”
  “那是……”刘盈声音变得越来越低微,“本来想吓你一跳,然后吃一整只烤全羊后再睡觉。糕点吃太多,困了。”
  “那就睡。”韩信颠了颠手臂上的幼弟,眉眼皱作一团。
  刘盈长高了许多,但竟然比上次见面时更轻了。
  刘盈抱着韩信的脖子蹭来蹭去:“阿兄陪我睡。阿兄不陪我睡,我睡不着。”
  “好。”虽然应该赶紧给义父写信,但韩信还是应道。
  刘盈闭着眼睛,嘀嘀咕咕抱怨对项羽的不满,逃亡的不易,还有腿上的伤疤好疼好疼。
  等韩信把刘盈抱进遭了家贼的卧室,刘盈已经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韩信将刘盈放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卷起刘盈的裤腿。
  刘盈腿上红肿的伤疤,看得他鼻头一酸。
  韩信想离开,去找军医要草药。
  他刚松开刘盈,就感觉衣角被扯住。
  刘盈还闭着眼,似乎熟睡着,但不知何时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我不走。”韩信脱下鞋,和衣躺下。
  刘盈往他的怀里拱了拱。
  韩信给刘盈盖上被子,闭眼陪刘盈睡觉。
  刘盈腿上有擦过草药的痕迹,又已经结疤,明日擦也行。
  已经结疤的伤痕,至少是一个月前受的伤。如果盈儿是在逃离彭城的时候受的伤,他在外流浪多久?
  韩信收在被子里的拳头紧闭。
  他仰起头,让刘盈埋在他颈窝里睡觉,免得眼泪被刘盈发现。
  ……
  “你不进去?”
  萧禄知道韩信可能没空给汉王写信,亲自叫回刘肥后,就回房给汉王写信,写完后才出门。
  他以为刘肥会扑到刘盈身边号啕大哭,没想到刘肥只是坐在韩信卧室门口的台阶上,无声地抹着眼泪。
  “盈儿睡下了,我怕吵醒他。”刘肥用已经被眼泪鼻涕糟蹋得一塌糊涂的袖子抹了把脸,“我哭完了再进去。”
  萧禄陪刘肥坐在台阶上:“我还以为你要抱着他哭呢。”
  刘肥哭着笑道:“如果盈儿没睡,我就把眼泪和鼻涕哭他身上,让他气得大叫。”
  萧禄吩咐人打水过来给刘肥洗脸:“气得大叫挺好,盈儿还是精神点最好。我看他顽皮都没什么精神,像是强装出来让我们安心似的。”
  刘肥道:“肯定是强装出来的。盈儿那么爱吃肉,肉都不吃便睡了,可见多疲惫。”
  萧禄道:“送盈儿回来的将领道,盈儿不肯睡帐篷,说睡在驴车上心里才踏实。”
  刘肥把脸埋在膝盖上,刚才止住,又痛哭了一场。
  萧禄拍着刘肥的背道:“我是盈儿最初的亲卫队长,就不应该离开盈儿。以后我不去建功立业了,就是阿父催促我跟随汉王,我也不会理睬他。”
  刘盈能走路后,最爱去萧家玩耍。
  萧壮壮成了刘盈的二把手后,刘盈更是把萧家都当作了自己的领地。
  对萧禄而言,最爱撒娇,又顽皮得令他头疼,常逼着他去打架“为弟弟出头”的刘盈,恐怕比萧延更像幼弟。
  萧延定也是如此想。
  听闻刘盈孤身去了彭城,即使知道吕台也无能为力,他还是把吕台狠狠揍了一顿。
  若不是吕台自己都很想去寻死了,他恐怕与吕台的友谊就此断绝了。
  吕台现在也在韩信军中,不肯回砀郡。
  他们一众最初跟随盈儿,也最初跟随韩信这个将军的人,现在又重聚在韩信麾下。
  无论谁命令他们,他们都不听从。
  吕禄也在。
  吕禄没有跟随吕释之离开,一直在吕后身边护卫。
  吕后逼他跟随陈平护送汉军家属离开时,他还受了重伤。
  总是一脸傻笑的吕禄自那以后,他从未再在吕禄脸上见过笑容。
  吕禄甚至说出了弑父的蠢话,被汉王骂得狗血淋头。
  谁都可以杀吕释之,但吕禄不可以。这个蠢货,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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