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虽然自己这儿子还算惜命,但万一他觉得他能行,就上了呢?
  与刘盈单独相处的时间越长,他派去管着刘盈的人就越容易被刘盈蛊惑。现在都快两旬了,刘邦担心雍齿扛不住。
  老父亲蹲在门槛上双手抱头。
  如果雍齿撑不住,希望吕娥姁能管得住刘盈。
  但是刘盈那么狡猾,吕娥姁根本不知道刘盈在做什么啊!
  连我都不知道!
  看着刘邦被留在薛县,害怕得快崩溃了。项梁对刘邦的满意度再次提升,项籍则对刘邦更加不屑。
  项氏其他族人与项梁、项籍一样,也都认为刘邦胆子很小。
  其余起义军将领陆续到来,因从项氏族人那里传出的刘邦的名声不好,没有多少人拜访他。
  只有一人不相信刘邦的风评。
  张良咳了几声,端着苦药一饮而尽,对仆从说:“项梁最初冷落沛公,应是在忌惮沛公。不过一旬,项梁却对沛公很是亲近。若这是沛公故意为之,项梁便被他玩弄在股掌上了。”
  仆从问道:“主父怎知沛公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怯懦?”
  张良讥笑:“虽同为旧贵之后,项梁很少吃苦,一直混迹在士人中,对庶民了解不深。我藏于民间,与庶民为伍多年,深知庶民起兵反抗暴秦需要多大的勇气。刘邦还是因释放刑徒而被迫起兵,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怯懦?那项梁,难道还能比暴秦更可怕?”
  张良曾经也是一位胆敢刺杀秦始皇的壮士,但这些年他东躲西藏,又郁结于心,得了许久的病,从壮士变成了病弱的文士。
  项家是武将之后,对文士表面上很尊敬,心里则不以为意。
  张良虽是带兵来投,项梁哪怕早年就认识张良,也不由忽视了他。
  所以当张良去拜访刘邦的时候,项梁没在意。
  不过是一个文弱的人拜访一个怯弱的人,弱者抱团罢了。
  “你就是张良张子房?”听到张良的名字,刘邦收起散漫的姿态,起身相迎。
  张良疑惑:“沛公知道我?”
  刘邦心道,不是我知道你,是我家竖子念了你很多遍。
  刘邦现在已经知道,当初刘盈点名要去下邳和淮阴,就是去寻两位奇人。
  韩信在淮阴。而在下邳的,就是张良了。
  刘邦一见张良,就有点心虚,也有点庆幸。
  观张良谈吐,当是教养很好的士人。韩信很好骗,张良可不好骗。还好刘盈没寻到张良,否则他都担心与张良结仇了。
  “我听闻张公曾刺杀秦始皇,甚为佩服。”刘邦拱手作揖,“刘某对张公仰慕已久。”
  张良神思恍惚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很久远的事。
  恍惚之后,张良狐疑:“我确实刺杀过秦始皇。但你如何知道?”
  连秦始皇都不知道!
  刘邦也意识到自己话中的错漏,急中生智:“我、我家竖子曾有奇遇,与黄石公曾有一面之缘。是黄石公提起了张公的事。”
  刘邦本想说是自己有奇遇。但话一出口,他改成了刘盈。
  因为他根本不认识什么黄石公,张良一问就会露馅,不如推给刘盈。
  就算张良去问刘盈,看在刘盈年幼的份上,刘盈就算胡说八道,张良也不会起疑心。
  刘邦提到自己刺杀秦始皇的时候,张良略有些惊诧,但没有很担忧。
  大家都是起兵反秦的人,知道自己刺杀秦始皇也没关系。他只是疑惑刘邦怎会知道此事。
  当刘邦提到黄石公的时候,张良更加惊诧:“沛公居然见过老师?”
  即使黄石公只送了张良兵书便离开,但张良仍旧自拜黄石公为师,以师长称呼黄石公。
  刘邦摇头:“我没这本事。听闻黄石公在下邳,我曾经和盈儿去拜访过,但不见大贤。”
  张良心情更古怪:“你还去过下邳?”
  刘邦叹气:“是啊。盈儿非说只要在下邳桥头为一老者捡鞋,就能拜得大贤为师,我就信了。”
  张良:“……”
  刘邦眨眨眼:“这是我儿子刘盈说的。”
  张良隐藏住内心的尴尬,问道:“幼子说,你就信?”
  刘邦笑道:“信。他说他见过黄石公,是黄石公对他说的。”
  张良再次:“……”
  老师为什么要对一幼童说我捡鞋的事?他应该是在夸奖我,而不是说我气得对他扬起了拳头,看在他老弱的份上,才愤愤地收起拳头继续给他捡鞋吧?
  张良本来想见见真实的刘邦究竟是怎样的人,谁知刘邦心里苦闷,见刘盈念了许久的张良到来,忍不住拉着张良抱怨起刘盈来。
  张良也对刘邦口中得见老师真容的孩童很好奇,便与刘邦聊起来。
  刘邦对人的初始好感很看眼缘。
  张良虽已经四十来岁,但面若好女,举止文雅,刘邦对张良一见倾心,啊不,一见如故,如倾盖之交。
  明明刘盈的存在应当是需要隐藏之事,刘邦摆上了好酒与张良畅谈,没有对刚见面的张良隐藏。
  刘邦只隐瞒了刘盈身怀神异,有神仙梦中授课。对刘盈天生聪慧但顽皮,得大儒看中但气得大儒吹胡子瞪眼,聪慧果敢所以带着十几个人就敢去夺丰邑,深受自己所有下属喜爱因此自己难以管教……
  刘邦喝进去的是酒,吐出去的是苦水:“我以为拜见项将军后,很快就能回沛县。现在光是进入薛县后就已经耽误了半月,之后不知道还要耽误多久。我真担心那竖子会闹出什么麻烦。你知道吗,他居然想以我的名义给章邯下战书,约章邯决一死战!”
  张良身体不好,饮了两口酒就换成了温水。
  他端着温水,如端着酒一样优雅,过于复杂的神情却破坏了他这份优雅。
  张良神情古怪道:“你、你家盈儿,今年多少岁?”
  刘邦得意洋洋:“九岁了!”刘邦说的是虚岁。
  张良神情更加古怪:“才九岁就能做出这么多事?”
  刘邦更加得意洋洋:“是啊。那竖子才九岁就如此令人头疼,再年长几岁,恐怕能把天翻了。”
  张良浅浅地吸了一口气,端起水杯:“恐怕是要翻天了。”
  刘邦虽故意隐藏了刘盈的神异,但他炫耀儿子的时候说过了头,什么虚岁八岁夺丰邑,就足够神奇了。
  你告诉我那是八岁?!
  如果刘邦没有吹嘘,就是一个八岁孩童就胆敢去刺杀丰邑守吏。
  虽然古代有许多少年英雄,秦始皇时期都有十二岁甘罗为宰相。但士人归士人,庶民是庶民。甘罗有长辈教导,而刘盈呢?难道是天生的?
  “沛公啊,贵子之事,不该对外人谈论。”张良苦笑,“若被项将军得知,你就真的回不去了。”
  刘邦失笑:“我明白。但能刺杀秦始皇,并拜黄石公为师的人,我信任他的品德。我被困薛县太久,实在太过担心幼子,又不能老对下属念叨。好不容易能吐苦水,让张公为难了。”
  张良放下水杯,拱手:“我们年龄相仿,沛公唤我一声张子房即可。”
  刘邦也拱手,从善如流:“子房唤我刘季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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