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奇了怪了,秦始皇不是在沙丘病逝,然后“嬴政梓棺费鲍鱼”,到了咸阳才发丧吗?难道是《史记》记录有误?
  刘盈问道:“秦始皇定下太子了吗?可是扶苏?”
  刘邦摇头:“是公子胡亥。”
  刘盈镇定下来:“哦,还是他啊,那没事了。”
  轮到刘邦疑惑:“什么叫那没事了?”
  刘盈坏笑:“阿父,你不是不让我告诉你未来的事吗?”
  刘邦被勾起了好奇心,但刘盈这么说,他又不好再问,实在是心痒得很,忍不住瞪了刘盈一眼。
  “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刘盈爬起来跑了,“趁着现在还没人来家里,我要吃肉吃到饱!”
  刘邦捶地。
  心好痒,好想知道刘盈想说什么!
  什么叫“不是沙丘”?难道秦始皇应该在沙丘病逝?
  什么叫“公子胡亥就没事了”?他从未听过公子胡亥的名声,在秦国朝廷唯一有名声,带过兵打过仗的只有扶苏,儿子从哪听闻胡亥的名字?
  “不过盈儿的预言果然有错误。”刘邦自言自语,“按照盈儿的语言来行事,一定会掉进坑里。”
  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摸索着走啊。
  刘盈虽然疑惑,但就小小疑惑了一下,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史记》也是汇编多家前人之言,细节不一定正确。
  而且自己的时空与《史记》不同的地方也太多了,光是自己是穿越者这一条,就能全然推翻《史记》中许多记载。
  何况《赵正书》中不是写秦始皇是个蠢的,专门选了从未接受过皇帝教育的胡亥为帝。胡亥明明是正常继位,还一上位就自灭满门吗?
  说不定他现在在《赵正书》中的世界呢。
  无论细节怎样不同,历史大势却不会更改,就像是日升一定日落一样。
  秦始皇一死,秦朝就已经灭亡。
  就像是人已经脑死亡,余留的时日,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苟延残喘,慢慢咽气。
  刘盈在细麻衣外面披上粗麻布,如给父亲服丧似的。
  他们还不知道大秦的国丧要怎么守,朝廷还未派人告知他们,所以便按照最隆重的孝去守。
  《秦律》严苛,一不小心就要连坐当城旦舂,黔首再谨慎也不为过。
  换好丧服后,刘盈召集小伙伴,挨家挨户教导一无所知的黔首们如何守孝。
  “历代秦王都不愿意以国丧扰民,这次应该也一样。”张苍猜测。
  最重“孝”的是儒家。连儒家都“礼不下庶人”,何况不尊儒的秦国。
  历代秦王都很厌恶士人黔首因守孝耽误正事,就算要守孝,该干活还是要干活。
  刘盈也是如此想。
  没想到一月之后,新来的使者颠覆了刘盈等人对大秦的看法。
  “啊?天下为秦始皇守孝三年,不准吃肉,不准嫁娶生子,不准奏乐,连衣服都不能换?!”刘盈尖叫,“秦二世有病吧?!”
  《史记》中没写啊!
  三位暂住的大儒都觉得这个诏令有病。
  大秦的人口本来就不足,你还三年不准嫁娶不准生子,你这是奔着亡国去的吧?!
  吕娥姁难得对政令发表不满:“已经怀上的孩子怎么办?总不能打了吧?这一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
  刘邦头疼不已:“上面让县吏去监督黔首,这要怎么监督?挨家挨户抓孕妇?”
  韩信道:“这秦吏,我还是别考了吧?”
  虽然他预测秦始皇一死,天下必定大乱,但这也太蠢了!
  刘邦摆了一下手:“暂时别考了,观望看看。秦国就算满朝庸碌,也不可能任由秦二世如此乱来。”
  还好,只半个月,就有新的使臣来,说之前诏令作废。为了不耽误百姓耕作,所有人不准守孝。
  “啊?一日孝都不守?”
  天下人再次震惊。
  哪怕七日易服,也要给先帝一个体面吧?秦二世也太不孝了!
  刘邦与兄弟们商量了一下,在萧何的提议下,他们还是决定让家人服孝一月,看看上面的政令还会不会变。
  不出萧何所料,又过了一旬,咸阳再次下达了政令。
  这次政令正常了,寻常黔首只需要为秦始皇守孝一月,一月不嫁娶、不奏乐、不喝酒吃肉即可,生孩子无所谓,黔首随便生。
  虽然政令正常了,但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件事——秦二世的诏令朝令夕改,仿佛儿戏。
  大秦重律令,无论黔首对《秦律》再不满,也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秦律》至少对黔首而言,《秦律》就是“铁律”,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
  《秦律》会有改动,但改动都会经过仔细斟酌,然后郑重地重新颁布,并让秦吏教导黔首新的律令。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丧也是“祭祀”的一部分。
  黔首只是抱怨上面朝令夕改,很是麻烦;士人窥见了更多。
  以秦朝对律令的严肃,哪怕秦始皇忌讳别人提及死亡,也不可能不提前规定国丧的礼仪。
  为何秦二世不按照既定的礼仪来?
  为何朝廷不议定之后再派遣使者通知天下?
  咸阳城内发生了什么巨变,六国士人们暂时无从得知。但秦二世是个蠢货,他们已经知晓了。
  刘邦也知晓了。
  他又去了丰邑。
  夏收夏种甚至还没结束,身为仓吏,他还得在沛县四处奔波。
  刘邦再次站在了田埂之上,眺望丰邑一望无垠的田地。
  上次他站在这里,心里还想着如果给秦始皇当臣属会如何。
  现在田地上的农人稀稀拉拉,许多田地的农活并未种完,农人却不敢出门。
  《秦律》太严苛,诏令等同《秦律》。
  上面朝令夕改,黔首就不知道自己会犯什么罪。他们只能躲在屋里,到夜晚再悄悄出门干活,以免触犯律令。
  但根据《秦律》,夜里出游其实也是犯罪。
  刘邦想了想,无声笑了。
  他笑着坐在田埂上,笑着摇头,笑着叹气。
  “秦始皇,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刘邦想着自己在咸阳见过的车队。
  他未见过秦始皇,只能凭借想象,在脑海里描绘秦始皇的模样。
  秦始皇乃虎狼之君,面相一定很狰狞,一顿要吃十个刘盈那样的小胖孩。
  哈哈哈哈哈哈……
  刘邦越想越好笑。
  夏种刚开始时,他才得到了据说是秦始皇亲自下发的奖赏;
  夏收还未结束,秦始皇便死了,还换了一个荒唐的秦二世上位。
  这何等好笑,何等好笑。
  “阿父,你哭什么?”
  刘邦背上一沉,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是刘盈这个顽皮孩子。
  果不其然,很快感到沉重的地方变成了他的肩膀和脖子。
  哪怕他坐在田埂上,那熊孩子也要爬到他肩膀上坐着。
  “我哭了吗?”刘邦试图把儿子掀下来。
  刘盈牢牢抱着刘邦的脖子不肯动:“阿父哭没哭,你自己没察觉?”
  刘盈抱得太紧,刘邦放弃:“我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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