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韩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闷头又喝了几口酒。
  刘盈悄悄把脑袋探到酒坛子口,被韩信挡住。
  刘盈眨了眨眼睛,扮委屈道:“我就喝一口。”
  刘邦伸手,韩信把刘盈抱起来递给刘邦。
  刘盈气得脸都红了:“阿兄!你给我记着!”
  刘邦沉着脸道:“我也记着,回去就告诉你母亲,让你母亲揍你。”
  刘盈疑惑:“为什么是让母亲揍我,不是你揍我?”
  韩信:“?”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讨打的孩童。
  刘邦把刘盈放下,挽起衣袖:“有道理。”
  刘盈对刘邦扮鬼脸,才不怕阿父的吓唬。
  他刷了这么久的经验值,早就能熟练分辨阿父阿母是不是真的想揍他。
  “阿父别管我,快去做饭。”刘盈扮完鬼脸,就催促刘邦去干活。
  刘邦捏住刘盈的鼻子:“你也别想偷懒,来帮我烧火。韩信,你去打水。等会儿做完饭,我和他肯定一身灰一身汗,需要洗一洗再吃饭。对了,打水的时候顺便把碗筷洗了。”
  韩信点头,去井边打水洗碗筷,并趁机打理自己的卫生。
  等韩信离开后,刘盈一边烧火,一边问道:“我们真的见到了韩信,阿父为何没有问题问我?”
  刘邦虎着脸道:“我现在不想问,等我醉一场再说。”
  刘盈笑嘻嘻地嘲笑父亲:“阿父,不要逃避啊。”
  刘邦瞥了刘盈一眼。
  逃避又怎么了?能屈能伸能进能退才是大丈夫!
  等韩信打理好自己的卫生,一手提着水桶,一手端着放着洗好的碗筷的木盆回来时,豆麦粥已经熬好。
  麦粒和豆子都不是很容易煮熟,所以刘邦拿来熬粥的豆麦都是已经煮好的豆饭麦饭,只要水烧开就能吃。
  刘邦先盛了三碗粥,又往锅里浇了水放了盐。锅里的水继续熬着,汤会越熬越香浓。
  东海郡临海,淮阴又有淮河水运,盐比沛县便宜许多,也可口许多。刘邦可以往汤里哐哐哐倒盐,不用配酱。
  这时候黔首除了盐也没什么调味料,若家境贫寒或身处内地的黔首连盐都没得吃,食物只要放足了盐,三人都认为是美味。
  刘盈之前嚷嚷,父亲让他们吃其他的东西垫肚子是不怀好心。刘邦给他盛粥后,他却是一滴不剩地喝完,连碗底的麦粒都舔干净。
  刘盈拍拍肚子:“再来一碗!”
  刘邦道:“等着吃肉,分完肉没吃饱再喝粥。”
  刘盈舔舔嘴:“不要小看我!再来一碗,给阿兄也再来一碗!”
  韩信:“……”他要怎么开口,让这个小孩称呼自己为叔?
  “等会儿吃不下肉,可别怨我给你们多盛了粥。”刘邦便又给刘盈和韩信盛了一碗。
  刘盈豪爽道:“阿兄,随便吃喝!我和阿父在咸阳得了赏钱,回家前需要花完!别给我们省!”
  韩信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为何要在回家前花完?”
  刘盈道:“因为阿母会没收,不准我和阿父乱花钱。”
  韩信看向刘邦,没料到英勇的恩人居然家有悍妇。
  刘邦一边切羊腿肉一边道:“他十句话有九句假,还有一句半真半假,你听了就当他放了个屁,别信。娥姁从不约束我花钱。我得的赏钱也留了一半给她做家用,不会花完。”
  刘邦把切下的腿肉分成三份,让韩信自行取用。
  刘盈端了两盘,递给韩信一盘:“我给你送肉,你要给我吃一块你盘子里的羊肉。”
  刘邦骂道:“别理他!刘盈,闭嘴!”
  刘盈不闭嘴,他还张大嘴。
  韩信用木刀切了一片肉,吹凉了之后送进刘盈嘴里。
  刘盈咀嚼两口,将肉吞下:“谢谢惠顾!”
  刘邦发出响亮的叹息声:“都说了别管他。”
  刘盈舔了舔嘴唇,扑向刘邦:“阿父的肉也给我尝一口!”
  刘邦护住盘子:“不给!”
  刘盈:“给我尝一口!”
  刘邦:“滚一边去!”
  韩信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他低下头吃了一口肉。
  韩信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更何况珍贵的羊肉。
  这一口肉,是他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肉。
  韩信不舍得很快将肉吃光。
  他慢吞吞吃完一半肉,刘邦已经把第二份肉给他添上了。
  羊腿吃完后,刘邦又切开鸡肉。
  韩信同样没吃完,刘邦再次给他把盘子添满。
  等韩信吃完盘子里所有的肉和菜,刘邦把酒坛子递给他:“这下可以喝酒了。来,陪我喝酒!不醉不休!”
  刘盈把吃剩的骨头丢进了麦豆粥里熬着。
  虽然骨头上有他们三人的口水,但开水熬过之后都很干净,无所谓。
  鸡骨头和羊腿骨也很香,可不能浪费。
  “阿父阿兄,你们喝,喝醉了我把你们背回屋。”刘盈拍着胸脯,“饿了吼一声,我给你们添粥。”
  刘邦笑骂道:“我倒是想看你怎么把我和韩信背回屋。我就算喝醉,也能自己回屋睡觉。”
  刘盈道:“那我就只背阿兄回屋。”
  韩信看着刘盈矮小圆润的身体,小声道:“你背不动我。”
  刘盈再次拍着胸脯:“相信我!”
  刘邦啐了一口:“相信个屁,一边玩去。韩信啊,都说了别理他,你越理他他越来劲。他就是个人来疯。来,喝酒喝酒。”
  刘邦抱着坛子给韩信碰了一个。
  韩信仰头大喝了一口,差点呛到。
  刘盈见父亲和韩信喝上了,居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去打扰两人喝酒,专心地站在凳子上熬粥。
  韩信喝酒之余,瞥了认真熬粥的刘盈一眼。
  刘盈年岁肯定不大,之前看着像个被娇宠的孩子,居然会熬粥?
  韩信自幼丧父,母亲也已经离世,更无兄弟姐妹,远亲也因他频繁蹭饭而厌烦了他。
  有人陪自己喝酒,有人为自己熬粥,熬粥的人还唤自己“阿兄”,让他仿佛有了身在“家”中的错觉。
  人想多了就容易醉。
  半坛子酒下去,韩信就有些恍惚了。
  刘邦略带了个头,韩信便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无论是六国士人的父亲,饥寒而亡的母亲,还是靠蹭饭维生的自己,他都告诉了刘邦。
  韩信醉醺醺道:“我给母亲选了一处又高又平坦的地方葬下。将来、将来,我要让万人给母亲守陵!”
  刘邦盯着怀中酒坛里的酒液,眉头微微皱起。
  刘盈压没了明火,让木炭继续烤着瓦罐里的麦豆粥。
  “阿兄的过去,和阿父好像啊。”刘盈道,“对吧,阿父?”
  韩信抬起头,喝醉的眼睛映着灯笼的火光,好像不肯熄灭的萤火。
  刘邦放下酒坛,捋了捋被酒液浸湿的胡须:“对。我以前也曾去大嫂家蹭饭,被大嫂嫌弃。”
  刘邦对韩信说起了自己的往事,说起了他年少时的梦想,说到了他的名字“邦”。
  他也想过封侯。
  少年提着三尺剑,背着简陋的行囊,骑着一匹又老又瘦的马,怀抱着对信陵君的崇拜,离家千里奔赴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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