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淮阴的人,是不是也没意识到自己是秦人呢?
  就在刘邦胡思乱想时,人群中的热闹已经进入高潮。
  刘盈激动得眼睛放光,鼻孔喷气。
  我果然是天命之子!运气好破天了!
  来了来了,名场面来了!
  看看这佩剑的高大青年,再看看那抱着手臂的屠户恶少,自己居然能正好撞上,这趟淮阴之旅值了!
  虽然有父亲的严密监视,他不能完成让自己成为“胯下之辱”主角的心愿,但能看到这一幕,也算勉强满意。
  没错,现在这一幕,正是韩信受辱那一刻。
  屠户恶少已经带着自己的狐朋狗友把韩信团团围住,让韩信要么拔剑杀他,要么就从他胯下钻过去。
  刘盈不断往前探头。
  他要把这一幕牢牢记住,以后见到韩信就提起这件事,韩信一定会给他贡献很多经验值。
  啊?会不会把韩信逼反?
  那就等灭楚之后再提。反正韩信也会谋反,早点谋反,死在阿父手中也就死他一个人,被阿母惦记就要夷三族了。
  刘盈已经做好了鼓掌的准备,双手都抬起来放在了胸前,等着韩信趴下就开始使劲鼓掌起哄。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牵着阿父的手怎么空了出来。
  在这场闹剧即将进入高潮,韩信的手已经从剑柄上放下,倨傲的头已经垂下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刘盈身后迈出,挡住了刘盈的视线。
  “啪”的一声,大笑的恶少被踹翻在地。
  恶少痛呼,刚要叫骂,“嚓”的一声,朴素的铁剑出鞘,剑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刘邦的剑出得又稳又准。
  经历了误伤夏侯婴的事后,他的剑说指到哪就指到哪,说只是吓唬人就绝对不会伤到人。
  刘邦居高临下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恶少,脸上满是厌恶:“秦律规定,不准聚集,不准斗殴,你是想入狱吗?”
  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亭长的身份牌,轻轻晃了一下就收回去,没让人看清楚他令牌上写的字。
  亭长负责押送徭役、捕盗和治安,整治街上地痞流氓的工作也是亭长职责之内。
  但刘邦是沛县的亭长,手长不到淮阴县来。
  他只是用秦吏的身份吓唬人。
  不过若是淮阴县令问责,他还有朝廷信使的身份。
  身为一个正直的秦吏,他遇到违法之事挺身而出阻止并上报县令,不是理所当然?
  当刘邦亮出自己秦吏的身份,围观黔首无人敢质疑,都一哄而散。
  连两边店铺都急匆匆关门,好像刘邦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恶少的跟班们也都抛下老大溜走,生怕连累全家人服徭役。
  恶少还没回过神,现场如秋风扫落叶,就剩他、韩信和刘邦父子了。
  刘盈放下准备鼓掌的手,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把手举起来使劲鼓掌。
  “阿父好帅!干得好!”
  刘邦收起了嫌恶的神情和外溢的杀意。
  他收起剑:“念你初犯,今日放过你,还不快滚。”
  他也是六国遗民,知道在秦地范围外六国移民当吏时,怎么对当地豪强网开一面。
  恶少忙爬起来跑了,话都不敢放一个。
  刘邦没有看愣住的韩信,转身去敲寄放竹筐的店铺的门。
  那家店铺也被吓得关上了门。
  屠户战战兢兢把竹筐递给刘邦,并想把刘邦买肉的钱还回去。
  刘邦恢复了平日豁达的笑容:“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吏了,就知道我可不敢买肉不花钱。之前我们交个朋友,你送我一只鸡我可以收。这可不行,别害我啊。”
  他把竹筐背起:“盈儿,走了,回家吃肉。今日不去酒肆了,我给你做烤羊腿吃。”
  刘盈喜笑颜开地跟上阿父的脚步,抓住阿父的衣角:“好嘞!”
  韩信仍旧愣在原地,连道谢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刘邦走了几步,回头问道:“你叫韩信?”
  韩信呆呆地点头。
  刘邦重重地叹了口气,单手捋了一下自己的鬓角。
  “要吃肉吗?要吃就跟上。”
  真是搞不懂啊。刘邦决定放空大脑。
  刘盈笑着对韩信挥手:“韩兄,赶紧来!阿父烤肉的手艺可好了!来一起吃肉!”
  韩、韩兄?
  韩信看着那个才到自己腰的小娃,正想说那小娃该叫自己叔伯,肚子就十分不给面子地发出了雷鸣声。
  韩信红着脸,脚指头抠地。
  刘邦按了一下刘盈的脑袋。
  刘盈松开父亲的衣角,跑到韩信身边,抱住韩信的手。
  “叫你来,你就来,犹豫什么?吃肉还不积极,你思想有问题!”
  刘盈的力气没大到能把成年人拖着的地步,韩信还是被刘盈拉到了刘邦的身边。
  这时他终于回过神,将手从刘盈怀抱里抽出来,窘迫地拱手向刘邦道谢。
  “我只是看不惯。”刘邦想起那一幕,脸上又浮现嫌恶的神情。
  他低头狠狠剜了刘盈一眼:“你不可学那恶少!否则我打断你的狗腿!”
  我的腿是狗腿,那阿父你呢?刘盈吹口哨。
  算了,在外人面前要给阿父面子,今日就不给阿父抬杠了。
  刘邦背着竹筐走在前面。
  刘盈再次抱着韩信的手,拖着韩信跟在阿父身后。
  “你走快一点啊!怎么能让阿父走在我前面!”
  韩信手足无措。
  刘邦回头瞥了一眼,严肃的表情没绷住,笑了出来。
  韩信更加手足无措。
  刘盈也笑了出来。
  “盈儿顽劣,不必理睬。”
  “我劝你最好理睬我,否则阿母一定会狠狠教训你!”
  “娥姁善良,不会做此等失礼之事。”
  “是你懂阿母还是我懂阿母?!”
  韩信神情越发窘迫,但心中紧张却在听父子二人斗嘴时,少了些许。
  第12章 敢应这声阿兄吗
  刘邦回到住处后,和管事的说了一声,借用了客栈的厨房和小院。
  秦朝对人口流动管得很严。
  不守法的人可以到处乱窜,秦朝已经没有能力管理;刘邦这样合法公费旅游的人员却很少,秦朝合法客栈中的客人自然也少。
  难得来个客人,客人还很慷慨,管事的不仅给刘邦提供了方便,还送了刘邦一坛酒。
  刘邦好酒,但这次看着酒坛子,心里惆怅比欢喜多。
  他在沛县常喝酒,但按理说,出差的时候,合法的客栈是不给提供酒的。
  酿酒浪费粮食,喝酒还会误事,秦朝虽然没有禁酒令,但对卖酒的限制也很大。
  这客栈是接待出差秦吏的地方,居然会公开卖酒……刘邦惆怅完后笑了笑,又问管事的多买了几坛酒。
  他今日受到的冲击很大,正好醉一场放松放松。
  加了韩信,刘邦买的肉就不够吃了。
  刘邦素来慷慨,常接济沛县生活困难的壮士,导致家无余财。接济肚子饥饿的壮士这种事他做了很多次,已经十分熟练。
  韩信跟着刘邦来到他只能在外面望一望的公家客栈,还在真实和幻想中挣扎时,刘邦已经准备好了能填饱两个成年男人和一个食量奇大的孩童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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