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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她声音威严,却不敢掉以轻心,仔细地观察脚下与四周环境,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只见高洼不平的山道两侧岩壁黢黑,石面呈片状,仿若刀斧劈削而成。石壁越往上越是陡峭,不见藤木,猿猱难攀,崖顶夹倚成势,只剩天光一线。人在其下,渺小若蚁。
  就在贺宝姿仰头审视的时候,忽有数条黑影从高耸的崖顶闪跃而下。
  这些影直直坠下半丈,而后不动,就仿佛凭空出现后悬停半空,在雾气缭绕中分外诡异。
  箭矢从这些悬空兵的两臂下雨点般射来!
  “分散,列盾!”
  贺宝姿瞳孔微凛,勾刀格开一只羽箭,却不知何故刀刃外偏。
  高大女郎后仰下腰,锋利的箭镞从她鼻梁上擦了过去。
  “邪门儿,”陆荷架着轻铁楯,唇上的纱布呼哧呼哧翕动,“这盾不听使唤,往边上偏啊!简直就像邀那些箭亲戚来家里做客一样!”
  这种情形下,军队别说穿过山谷,就连自保也难以做到。
  “保持阵形!”
  贺宝姿耳朵自动滤掉陆荷不分场合的幽默,却忽略不了萦绕在四周的呜泣之声。这怪声鬼里鬼气,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贺宝姿面色严峻,想起出发前陛下千叮万嘱的话——
  “宝姿,若有兵器受阻情况,你们立刻弃刃,撤回来。”
  贺宝姿当机立断道:“听我号令,弃刀!”
  说罢她径先松手。只见那把刀竟未落地,而是反常理地向旁曳引,被牢牢吸附在山壁之上。
  这是……
  贺宝姿睁大双眼,反手抽出腰侧另一把环首刀,这才是她平日所用的精钢佩刀。
  兵士们整齐划一,听令弃刃后,齐声抽出腰畔悬挂的第二把备用刀。
  他们看着自己先前扔下的刀,离山壁远的落在地上,离岩壁近的则像长了脚,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粘了上去,倒吸一口凉气。
  军伍队尾变队首,且挡且退,撤出谷外。
  接应的权大牙缰绳都攥硬了,终于等到全队撤出,可算松了口气。
  马不停蹄地赶回营地,贺宝姿一口气都未歇,摘下面布走进铃阁:“陛下 ,属下回来复命!”
  她已经全明白了!贺宝姿忍住激动的心情,一五一十说了黑石硖里的经历。
  主帐里充斥着一股混合的药气,谢澜安叠腿坐在独榻上,凝眉静听,身边三个人全在喝药。
  谢丰年不用说,喝的是排除体内雾毒的药;日前刚到营地的百里归月,常年参汤不离口;而封如敕,原是上一战中受了暗伤,他自负强壮,无论亲兵如何劝说都不理会。待百里归月来后,得知以后劝了一声,不等她说第二句,封如敕立刻取药来喝了。
  谢丰年听到一半,眼神豁亮。他搁了药碗拍案站起,不顾眼前金星乱迸:“是磁石!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懊恼得要死,原来尉贼故弄玄虚,用的是这个鬼玩意儿!
  兵士所穿皆是铁甲,佩带的兵器自将军以下也大多是环首铁刀,受磁石吸引,可不就会身上发沉,出刀不听使唤吗?且在里面待的时间越长,阻力就越明显。
  “原来阿姊你早就想到了,所以才吩咐军中准备犀甲!”谢丰年转头看向面容沉静的谢澜安。
  谢澜安脸上没有意外神色,微微颔首:“按宝姿所说,那些磁石体积极巨,几与山岩融为一体,这才以假乱真。尉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收罗到如此多异石,再堆满两壁,可见下了大功夫。”
  她在汉阴听刘时鼎讲述黑石硖中的古怪,便有所猜测。
  只是怕预想的有出入,倘先通告三军,过后事有不谐,空欢喜一场,反而有损军威,这才秘而不宣。
  等验证之后,果不其然。
  不怪谢丰年一叶障目。谢家军但凡孬种一点,撤退时丢盔弃甲一点,也许会早些发现这个猫腻。
  但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好儿郎,宁死不丢武器。手中的刀枪越是往旁边牵引,他们便越要使力控制在手上,两相较力,这才形成了、或说帮敌方完成了这个常人难以解释的布局。
  “那阴兵突降又是怎么回事?”刘时鼎问。
  谢澜安转目看去:“将军想不到吗?”
  被打麻了的刘时鼎挠挠脑门,百里归月以帕拭唇,徐徐开口:“这也简单,只消有人在崖顶用绳子吊住战死尉兵的脖颈,放坠到半空中,便形成了悬停于空的场面。
  “借着高度与雾气的掩护,谷底人看不见绳索,只会错觉那些箭是这些‘阴兵’张臂发出,如同从阴间召来。就算理智明知不可能,但眼见为实,必生恐惧。心一生惧,不攻自乱。”
  之所以要用死尸,是防攻硖的人反向崖上射箭,那些尸体即便中箭也不痛不痒,反而更添阴森。
  闷热的大帐随着她话音落下,岑寂几许。
  的确,谢丰年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他艰难地吐字:“……那些夜袭留下的穿甲尸体,面涂白灰,至少已死了一年以上。你是说,尉朝为了制造阴兵假象,将他们为国战死的士兵尸体掘出来……”
  风干涂灰,肆意侮弄。
  座中几名年轻将领,胃里已经不适地翻搅起来。
  他们与伪朝不共戴天,都不会故意做鞭尸掘坟的事,更何况是对自己本国的同胞、对那些为了朝廷奋战而死的战士!
  谢丰年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都没敢坐实这个猜测,就是不相信世间会有这种超乎想象的伤天害理之事……
  两国为争疆土,各为其谋,战场上碧血黄沙,各凭军备,虽是不得已而为之,总归有个底线。
  可是从生祭万民到掘辱烈士,尉朝作的孽已经不是一般二般的残忍。
  如此人君,人乎哉?
  如此国邦,国乎哉?
  刘时鼎实在没忍住,当着谢澜安的面骂了一声,“某这就让全军换上犀甲,再攻关隘!我就不信不能一口气把这帮蛮夷赶出中州,撵回阴山捡羊粪去!”
  百里归月暗中摇头,哑着声说:“犀甲轻便不怕磁石,可相对的,对箭矢的抵御力不如铁甲,而且怕火。尉军为了守住此关竭尽思虑,定是早已想到,我军若穿铁甲,便教有去无还,若穿犀甲藤甲,便用火攻。”
  这是连环计。
  如果能用铜片锁子甲,或可解两难之境,不过在南北两朝的钢铁冶炼技术你追我赶地发展起来之后,笨重的铜甲就退出了战场。
  何况时间紧急,现去采备铜甲也并不现实。
  “八月刮风两日半,接下来就要下雨了。”
  封如敕腮边棱骨分明,显然也因尉人的手段愤慨。他当了半辈子山匪头,没想到比他更恶的,不是流氓草莽,而是朱紫公卿。
  但因接着百里归月的话,封如敕又将语气放得轻柔,“他们的火烧不起来。”
  “不,雨天入谷,对我们同样不利。”谢澜安否掉了封如敕的提议。
  尉军不用火箭,也可以照常射箭,又有投石、滚木,占尽地利。
  以低攻高,兵法所不取。
  谢澜安转而唤进随贺宝姿探路的一名女兵,“丁曼,你可从鬼哭声中听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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