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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谁?”谢澜安皱眉,射向门廊的目光含带锐利。
  问完后她倏尔想起来,白颂,是很久之前她为了打击楚清鸢,随手收在门下的一个三流门客。
  第113章
  楚清鸢挨完五十杖, 从乌红染就的刑凳上跌进冰冷的雨中。
  皇帝未发新令,他便只能忍痛跪在殿前,任衣冠淋透。
  往来内侍经过台阶前, 都忍不住向那边瞥视一眼。
  楚清鸢麻木地承受着这些眼光, 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想着他前世的所做所为。
  因不肯信, 所以他费尽心神想从那些画面中寻出一丝虚假的破绽。
  于是谢澜安仇恨的眼神, 阮夫人投水的噩报, 混着冷雨敲伞的萧索声一遍遍在他心上锥扎而过。
  等到崇文馆的待诏郎奉令, 撑着油伞送来数只紫檀匣入前殿,以供陛下挑选给国丈平北侯的赐礼,楚清鸢仍失魂落魄地,如一尊泥胎斑驳的塑像跪在那儿。
  暮色将合时,陈勍走出殿阁。
  他在伞下垂眼看着冻得打摆的楚清鸢,方道:“退下吧。”
  楚清鸢就势磕头谢恩,眼帘没有抬起,余光扫见皇帝小拇指外侧沾着一条墨迹。
  他待皇帝摆驾往后宫走后,方撑着冰冷湿漉的地砖起来。直起身的瞬间, 膝盖与腰股传来的刺痛让他一个趔趄。
  楚清鸢冷硬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没要小韦子递过来的雨伞, 慢慢地挪蹭下宫阶。
  没人知道此时他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在下值出宫的路上, 楚清鸢回想着皇帝的那只手, 又蓦地停住步子。
  男子濡黑的眉宇紧蹙, 忽然折返崇文馆。
  在值吏诧异的眼神中,楚清鸢白着唇问:“今日,陛下赏了国丈什么?”
  “……那楚家的老仆便说,他家郎君在御前侍奉, 欣赏珍奇古玩可谓近水楼台,其中就有一幅汉朝名家所绘的《狩猎图》,长五尺宽二尺,笔力雄浑,珍贵非常,可惜被皇帝赏给不识画的国丈了。”
  白颂躬身站在谢澜安的下首,被堂里的明灯晃得不敢抬眼,唯唯诺诺地向家主转述着。
  半个时辰前,楚家老仆冒雨前来乌衣巷的代舍,找到白颂。
  老仆携来两壶美酒与一些登门礼,道是楚郎君送他,并絮絮地说了那些没头没尾的话。
  白颂听后,以为是这位楚兄发达后鼻孔朝天,有心炫耀,所以特派个人来找他这个昔日的同窗消遣一番。可等老仆走后,白颂回头寻思,又觉古怪。
  楚潜心一向言行谨慎,并非自夸之人,怎会无缘无故派家仆在一个雨夜过来送酒,还口无遮拦地讥讽国丈公“不识画”,如此犯忌讳?
  那老仆告辞之前,还转告他家郎主之言说:“兄台久投谢中丞门下,想必于谢府藏书楼中墨宝,必如数家珍,盼他日与兄雅叙。代问家主安好。”
  白颂心里忽然激灵一下子,马上联想起近日有关宫廷变幻的风闻。
  这个白颂,生平的心计全用在钻营人情上,几乎立刻抿出了楚清鸢有所暗示。事关皇家,他稍稍往深一琢磨,背后的白毛汗都下来了。
  他不敢自作主张,左思右想决定赌一赌运气,这才有了求见谢澜安的一幕。
  “这些话,当真?”方席前的谢澜安没有坐,她静静听完,长身玉立地投下眸光,压得白颂的后背躬得更低了。
  宽颡尖腮的青年连连起誓:“皆是那老仆原话,小人一字不敢改!”
  白颂上一回拜见家主,还是两年前的事情,自打那次家主命他请楚清鸢喝了回酒,之后便再未启用过他。
  不过能做一名在谢府混食的底层食客,衣食无忧,际遇已经比在乡学浪荡好了不知凡几。可人都想往高处走,白颂隐隐感觉,自己这回兴许时来运转了,故来拜之前,还匆匆往脸上敷了层粉,争取给家主留下个好印象。
  只是被管家领入堂厅后,白颂看见站在家主身边的那名男子,才明白什么叫绝色天成。
  这哥们也太白了!还不是涂抹脂粉的白,而是像剥壳的新荔枝,精雕的玉琉璃,灯光之下由内往外透着水灵。
  白颂一瞬间自惭形秽。
  更可怕的是这人眼神含霜,白颂的眼角余光稍微往上首瞄一眼,立刻有一道宛如实质的眼刀飞钉在他身上,让他腿肚子直转筋。
  胤奚从油滑的白颂脸上收回视线,低声与谢澜安交谈:“楚清鸢是皇帝的人,会不会他故布疑阵,想混淆女郎视听?”
  在见白颂之前,谢澜安疑窦便生,已让玄白去平北侯府外盯着了。不过她也清楚,如果那画匣中真藏着盖了玺印的密旨,从平北侯出宫到此刻,早有足够的时间传递出去。
  她防皇上向外传消息,不怕口信,因为空口无凭,只怕带印戳儿的东西,所以每名上下值的朝官过宫门时都要搜检。
  这也导致有些位高持重的王公大臣,受不了这份憋屈,近日干脆不再进宫,袖手等着谢氏与皇室斗法的结果。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
  山伯的通报若再晚一会儿,谢澜安已经在去平北侯府查证的路上了。但听完白颂之辞,胤奚反而产生了怀疑。
  他本能地不信任任何一个对女郎心怀非分的人。
  楚清鸢若是个墙头小人,胤奚也不会把他看在眼里。正因为他一贯表现得大义凛然,才让胤奚疑惑:楚清鸢食君之禄,为何替女郎通风报信?
  “是与不是,一问就知。”谢澜安即刻披上斗篷,经过白颂时步履不停,抬指点了下他,立时进来一名管事领着白颂安顿下去。走到檐下的谢澜安将兜帽罩在头顶。
  “备车去平北候府。”
  胤奚抬步跟上去,反应过来,眸光亮了一亮。
  如果画中真夹带了东西,晚一刻应对就多一分变故。这时候比起捉拿楚清鸢,或闯入皇宫质问,釜底抽薪的法子是直接去近在秦淮南岸的平北侯府,问个明白。
  女郎连皇宫都敢围,逼一个国丈吐口,不在话下。
  “那《狩猎图》我曾听皇上提过几次,是他珍爱的藏品无疑。这画的一奇便是尺寸颇大,骁骑卫检查过画卷,却辨不出夹层,我现下担心里面藏得下的东西,不止一份。”
  谢澜安走进雨里,脚底带着风与胤奚说话。经过影壁时,她忙里偷闲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胤奚正一脸肃然,听见谢澜安的话,不确定地摸摸紧绷的脸颊。
  没有笑吧?
  在谢澜安的眼波滑过来时,胤奚才抿出点不轻佻的笑意,在这沉重的夜色里呵出口白气。
  “方才女郎说去侯府,我心里想,只要谢氏家主愿意,这世间便没有哪扇门能拦得住她。”
  胤奚嗓音低低的,“女郎这般……令我心折。”
  谢澜安脚步略顿,撇起唇,仿佛多余逗这一句,紧压的眉心却不自觉松了一分。
  马车边上贺宝姿已在等着,这名女武尉眼里还沉着挥之不去的自责。
  娘子未曾将台城里外封死,仍许官员出入,正是为了做给外人看,占住护驾而非惊驾的理,以免其他势力拥兵暴起。这就更加考验禁军的搜检分寸。
  这本是她的分内职责,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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